陸必行趕緊采取危機公關措施,挨個找辭職的院長和老師談話。可惜經曆了這一通彆開生麵的開學典禮,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甚至誘之以利,都不管用了。
老院長在演講稿裡把自己的誌向講得明明白白,頭頂星空的人,即使趨利,也趨得有底線,而夢想和尊嚴是不能用錢踐踏的。
窮途末路的夢想和尊嚴也是。
陸必行奔波一天,滴水未進,前心貼後背,毫無成果,隻好獨自一人回到教職員工辦公樓。
辦公樓空蕩蕩的,無人落座的桌椅排列整齊,老師們都比較有素質,臨走時收拾好了東西,這裡乾淨得好像沒人來過。
陸必行轉了幾圈,覺得太/安靜了,於是啟動了辦公室自動清潔係統,讓“嗡嗡”的打掃聲添了一點熱鬨,自己喂了自己一盒壓縮營養餐。
壓縮營養餐是方方正正的一塊,毫無美感,硬度和山楂糕差不多,是一塊按照人體所需的各種營養成分壓縮的人工營養素,應急管飽,節省時間,方便又便宜,就是口感不太高級——畢竟,高級的貓狗都要吃天然糧了。
好吃的東西陸必行不是沒吃過,也不是吃不起,隻是他不饞,也懶得費心思。
他三口兩口解決了晚餐,血管裡的胰島素漸漸濃鬱,起了些生理性的疲憊,除此以外,他還感覺到了一點孤獨。
陸必行發了會呆,辦公桌上跳起一個界麵,顯示的是學校的花名冊,教職員工那塊幾乎全是灰的,隻剩下一個孤零零的校長。去年招的一百多個學生,今年剩下了不到三十個,就他吃個便飯的功夫,僅有的三十人又灰了一半——應該是拿到了成績單,徹底認命了。
而今年的入學通知書總共發了一百零五封,來了九十個報道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北京星本地人,慕名圍觀一下四哥,圍觀完也該走了,一天退學了四十個,此時,這個數字還在時不時地變動,跟鬨著玩似的。
“舉步維艱啊。”年輕的校長歎了口氣。
陸必行肺活量挺大,這口長氣歎了足有半分鐘,一口氣吹完,他決定想開一點。
時代在進步,文明在前行,舊的“怪胎”們不斷維權抗爭,取得平權,變成正常人,可是時代又會造就新的怪胎。
陸必行自稱是“天才”,但也知道,他這種天才隻是怪胎的另一種說法罷了。
身為一個怪胎,如果自己還不能沒心沒肺一點,那日子還怎麼過?
陸必行讓中央電腦放了一首能把大樓頂上天的電子舞曲——往常為了照顧老先生們的心臟,辦公大樓裡都隻放輕柔的古典音樂。
今天,整棟大樓都是他一個人的天下,陸必行讓中央電腦封鎖了前後門,沒人看他,他就徹底放飛了自我,把外套一扒,還是覺得束縛,乾脆連鞋襪一起脫了,解放了被禁錮的十個腳趾頭,桌上的茶杯被電子舞曲震得“嗡嗡”作響,校長土匪似的一腳踩在椅子上,飛快地發布了新的招聘啟事,並且卓有成效地製定了“Plan B”——
萬一招不來老師,無所謂,正好他一時半會也沒那麼多學生,大不了自己教。照這個退學率,過不了多久,估計整個星海就剩下一個小班了,一二年級和三個學院完全可以合而為一——反正僅從去年的成績單來看,讓這群人傑們分年級和學院,實在沒什麼必要。
三小步合成了一個小步,陸必行還覺得蠻有道理,他將自己階段性的失敗總結為步子太大扯到了蛋,想通了這點,陸必行很快把這事拋到一邊,就著鑼鼓喧天的音樂聲,他哼著跑調的歌,用有限的設備擺弄起林給的那塊芯片,打算先大概摸個情況,做個預算,再去找湛盧要錢。
想到湛盧,陸必行的思緒躍遷了一下,並且沿著那個神奇的人工智能,爬到了人工智能的主人身上。陸必行一邊分析著生物芯片的接口,一邊走了個神——無端想起了禮堂中,林的那個眼神。
可能是禮堂的燈光效果太夢幻,也可能是那幫□□們進場的姿勢太拉風,總之,那一幕既然想起來了,就開始在陸必行腦子裡盤旋不去。
他倒咖啡的時候、坐下寫研究計劃的時候、跟著鬼哭狼嚎的歌起來抖手抖腳做運動的時候……林那雙眼睛都如影隨形地盯著他後腦勺,盯得陸必行不好意思再半裸奔,又很是慎獨地把衣服穿戴了整齊。
等建起了實驗室,陸必行想,正好可以在實踐中教學,順便把湛盧騙來代課。
他還可以利用這個實驗室,沒事多去跟大金主彙報一下研究進度,這麼一想,陸校長覺得自己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又充滿了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燃起了鬥誌。
不過還不等他主動找,沒過幾天,在陸校長精神世界裡當了釘子戶的“大金主”就自己來了。
四哥讓湛盧把“蜘蛛”那台機甲修整好了,他自己留著也沒用,想了想,就乾脆捐給了星海學院。
佩妮找了幾個人,把這大家夥運到了星海的教學樓下,相傳,佩妮是黑洞前任老大的情婦,但其實不是。前任老大流連花叢,情人多得自己都認不全,也沒見誰得過什麼好處。佩妮混成 “佩妮姐”,完全是靠賣力打拚,掌握了前任老大的軍火庫,成了前任老大的心腹。
但是這位前任老大腦子不太清楚,看人家長得漂亮,總想對心腹動手動腳,這不是吃飽了撐的麼?果然一不小心杵到了肺。
林是從外星來的,那回前任老大被仇家開著一堆機甲車堵住了,差點玩完,林初來乍到,隨便找了個掃大街的工作糊口,檢修清掃車的時候正好經過,通過清掃車上的網入侵了機甲車,直接把行凶的巨怪變成了張牙舞爪的模型。
前任老大認他當了親兄弟,排行老四——二哥三哥都成了牌位,是兩頭被大哥卸磨後殺的驢。
那時候北京星上還不是黑洞一家獨大,林選擇了黑洞,於是黑洞變成了一家獨大。兄弟太有本事,前任老大心神不寧,又磨起了殺驢刀,不料心腹造反,裡應外合,殺驢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寒風呼嘯,佩妮裹了件防風的連帽外套,抬頭問四哥:“聽說他們這學校老師全跑光了,還給他們送什麼東西?”
不用給誰充當門麵,四哥這幾天又不修邊幅了起來,見她冷,就帶著她往背風的地方走:“他願意玩就給他玩唄。”
佩妮有點疑神疑鬼,雖然四哥是個不愛搭理人的冷淡派,但前有湛盧那個小白臉老圍著他“獻殷勤”,也難保還有彆的小白臉要效仿,於是試探了一句:“您對陸先生真好。”
“我欠過他爸一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