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借物(1 / 2)

徐步朝陽 照苔 5160 字 9個月前

蘇懷瑾那日在門口說的羅熙瑜是個寶藏,趙顏雖不會用這種露骨的說法,但也深感羅熙瑜有那麼一種氣質:她做什麼都很難讓人產生“這人實在怪誕不經”的念頭,她真誠地和這個世界相處,即使旁人不理解,也無法輕易動搖她。

羅熙瑜在“燕巢”的活動軌跡十分簡單,她的房間、花園、小廳和廚房,是的,你沒看錯,就是小廳還有廚房,而且羅熙瑜特彆喜歡待在廚房裡,坐島台旁,又或直接往地上鋪一枕坐墊就勢坐下,心無旁騖地看書。

傍晚的時候她也會搬著小凳子到花園,坐到一堆三色堇旁邊,學各種鳥的呼聲,有時又湊近與花絮絮低語。

怪嗎?

不呀,隻是一場和大自然的悄悄話罷。

那晚趙顏沒有多問,“加護”這樣的話隻是說出來便彌足溫暖。羅熙瑜為什麼那麼說,為什麼那麼晚還站在那裡,用“原因不明”來回答,依舊會是個足以滿意到令人發自內心深處微笑的答案。

又過了兩天,趙顏看到羅熙瑜在客廳,拿著一束花。

一束雪白無暇的風鈴草。

羅熙瑜正低頭用心地把風鈴草放入茶幾上的白瓷花瓶裡。花瓶是趙顏五月時從櫃子裡拿出來的,那周工作室接完活動後,剩下了好些百合和康乃馨,趙顏帶回來了一部分。後來花謝了,花瓶留在了那裡。

白瓷,白風鈴,綠枝,十分素雅。羅熙瑜擺好後,卻蹙了蹙眉頭,好似不太滿意。

“要不等徐步陽外婆來,我們請她剪一些花,一起放進去?”趙顏問她。

羅熙瑜的一對丹鳳眼裡流轉出了喜悅,點頭說“好”。

從那天開始,每當風鈴草謝了,羅熙瑜就會換上新的,不是紫色,也不是粉色或其他顏色,都是白白的風鈴。

“這個會畫下來嗎?”羅熙瑜指著花問趙顏。

趙顏微微偏頭,肯定地答道:“會啊,會畫下來的。”

羅熙瑜淺淺笑了,輕手抽出了兩枝風鈴草遞給了趙顏。

差不多七月中旬的時候,羅熙瑜白天待在屋內的時間長了,應該是開始放暑假了。有一天,她從客廳的沙發上起來,拿著一個東西走到趙顏跟前,問是不是她掉的。

“從沙發縫隙裡挖出來的,看上去是你的東西。”

那是一張乾花書簽,深紫色的非洲堇,確實是趙顏的,隻是她不知道怎麼會掉在沙發裡。

上周的一個晚上,“燕巢”裡隻有徐步陽和她在。當時她正在端著平板更新網站的作品集,徐步陽盤腿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看書。是一本很輕巧的書,合上可以輕鬆揣在口袋裡,或許還能露出很好看的一小截封麵;厚厚一本,很有質感。

徐步陽閱讀時,食指或大拇指會時不時摩挲幾下書頁,具體是什麼時候呢?據觀察,應該是準備翻頁時,他總會下意識有這個動作,很輕,“沙沙”的聲音很舒服。

他讀得很認真,即使趙顏瞄了一段時間也毫無察覺,隻專注於書本,視線不明顯地上下移動,心無旁念。

客廳裡有的隻是翻書聲,伴著手寫筆滑過屏幕的聲音,“沙沙”重合與交織,還有的是風扇葉的“呼呼”聲。

趙顏擅自開始了一場“你不動我不動”的比賽,賽況焦灼,長達半個多小時。

“趙顏?”沙發上傳來聲音。

我贏了,趙顏暗地裡興奮了一下,臉上毫無波動地抬頭看過去。

“你有書簽嗎?我忘帶了。”徐步陽右手食指夾在書裡,揚手比了比手裡的書本。

“有,你等下。”趙顏起身跑上了房間。因為這邊空間有限,趙顏把一部分素材都放到了工作室,這裡翻出來的都感覺和徐步陽不太搭,而且都隻有手作的。她在黑漆漆的房間裡懊惱了十多秒,借書簽在她看來本來就是一件挺微妙的事,她這還都是花色斑斕、自己手工做的。

最終她選了個最簡單的,小小個的正方形,放那本書裡挺合適。

“你不嫌棄的話,”趙顏回到樓下,書簽遞到麵前,“我隻有這個了。”

徐步陽看到了書簽,禮貌地彎起眉眼,說了聲“謝謝”。

後來她再回想,發現當時直接抽張明信片給徐步陽不就好了,明信片多有意義啊,夾書裡也很好看,一點都不隨便。她自己平時順手起來,連便利貼、餐巾紙、折紙刀都直接拿來用的。

在半生半熟的相處裡,腦子總是容易發酵過度。

現在從羅熙瑜手裡接過這張借出去的書簽,她無由地有點來氣。

這朵花不是覺得漂亮隨手押的,它和那朵艾拉絨球一樣,對趙顏而言意義非凡。這是以前離開家時,父母送給她的花,很小一盆,擺在書桌也不占多少地方。家裡那邊附近的花市資源不算多,她知道他們是等了不少時間才收到喜歡的花色。

但是她不會養,過了兩個月花葉就漸漸枯了,現在能借以緬懷的,就隻有手機裡的兩張圖,還有當時押的一朵花。

她押了整整兩年多,才決定拿來做成書簽。

當初甚至不舍得多剪一顆。

徐步陽隻說了“借”,又沒保證“還”,她怎麼就這麼大方地把自己珍視的東西給他了呢,還被弄丟了都不知道。這能怪彆人嗎,不能,在其他人眼裡,那不過是一枚普通的書簽,人家又不知道背後的故事,而且故事的意義更不是誰都能共情。

她感到不快,也隻是生自己氣。

她不怪徐步陽,但暫時不想和他講話。

騙子。她罵了一句,覺得不夠,又重複了一遍。

趙顏再遇到徐步陽都繞著走,雖然躲人的方式實在算不上高明,但由於徐步陽一般一走就好幾天,所以對方大概也沒發現。

她開始還提醒自己這不是生氣,而是適當保持距離。經曆了兩三次之後,她覺得疲累,而且也實在沒必要,於是下次再見麵時就恢複了最初那樣淡淡問好的狀態。

到頭來生悶氣的隻是她一個。

周日清晨,她坐到亭子裡看平板。一朵荷花靜靜地臥在石桌中央,那是蘇懷瑾前幾天在學校裡摘來的。

趙顏看著劇集的剪輯,看到底下一些評論後,她忽然有點來氣了,但這類情況又是無力的。當她抬頭看到朝這邊徐徐走來的人時,更是走也不能,不走也不是,心底的幽怨和憤懣值驟然飆升,這人怎麼這時候來。

徐步陽卻笑得如清風明月,手勢極為優雅地探下座椅的表麵,坐到了趙顏對麵,隨手把擋在他們中間的荷花往旁邊挪了一點,語出驚人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趙顏不清楚他問的是什麼,就算有所意會,她也不想說出來,於是她否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