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茉往日還是狐狸的時候，就與這老匹夫不太對付。

餘掌事總是嫌她的毛掉得到處都是，嫌她潑皮鬨騰，害得他一天到晚跟在後麵收拾。

不過那時候她還是蕭清堯的心尖寵，他在任何人麵前都冷著臉，一副清冷孤傲、高不可攀的樣子，唯獨願意在她這隻狐狸麵前露出一絲微笑，連同她說話都輕聲細語的，耐心又細致。

背後有蕭清堯撐腰，餘掌事即便再討厭她這隻狐狸，也隻能儘心儘力地伺候著。如今蕭清堯不在意她了，甚至恨不能殺了她，餘掌事自然也不會再給她好臉色。

茉茉冷眼看著餘掌事，真想一爪子撓死這個老匹夫。可她如今被囚困在這裡，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隻好收斂起神色，忍耐道：“餘掌事，勞煩你給我拿點吃的和水，我已經三天未進食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餘掌事聽得不耐煩了，咣當一聲把房門甩上，“老夫忙著呢，沒功夫伺候你這小畜生！”

被甩上的門撲了一鼻子灰，茉茉氣得齜牙，卻也沒有辦法。她小聲地將餘掌事來回罵了好幾遍，又回到桌邊坐下，拿起醫書翻看著，努力把腹中的饑餓忘掉。

到了晚上，蕭清堯回來了，茉茉能聽到他的腳步聲從她的門前路過，沒有絲毫停留便走進旁邊的寢殿中，然後就什麼都聽不到了。

原本她可以趁他路過的時候，打開房門向他告狀。就算蕭清堯再冷酷無情，總不至於連口吃食都不給她。

原本她應該主動示弱求饒的，這樣才能引起他的一絲憐憫，早日將她從這裡放出去。

可是茉茉一想到他那張冰冷淡漠的臉就覺得厭惡，不想看到他，不想跟他開口，不想在他麵前顯露困境，也不想向他求助。

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練一下辟穀。

可是如今她這具身體殘破不堪，能活著就已經很好了，根本無法再修煉。雖然勉強將筋脈打通，卻容納不了多少靈力，就算她再怎麼修煉，也不會有多少進益，更不用提辟穀了。

腹中饑腸轆轆，茉茉餓得頭暈眼花，連醫書都看不下去了。她躺到床上蜷縮著，催促自己趕緊睡，睡著了就不餓了。

等到明天白天，蕭清堯走了以後，她再去鬨騰餘掌事。明天應該就有吃的了，連續四天不給吃的，他總不至於真的要餓死她。

茉茉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在夢境裡見到了小狼，他問她為什麼不辭而彆，問她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麵？

茉茉正想安慰他，她一定會快些想辦法拿到九靈月魄，忽然聽到轟隆一聲悶雷炸響，頃刻之間，嘩嘩的雨聲瓢潑而下。

渾身陡然一顫，茉茉從睡夢中驚醒，隻聽外麵悶雷滾滾，一道道雪亮的閃電撕裂夜空，漫天遊走如瘋狂的銀蛇，照得室內時明時暗。

圓圓的狐狸眼中湧起壓抑不住的恐懼，茉茉連忙縮到牆角，用毯子將自己整個蒙起來，顫巍巍地蜷縮成一團，極力捂住耳朵，不敢去聽外麵接連不斷炸響的雷聲。

她特彆害怕打雷。

很久很久以前，她的後母將她丟進河裡，想要將她淹死的那個大雨夜，天上就滾著這樣可怕的悶雷。

她不會鳧水，沉在冰冷的河水裡掙紮的時候，漫天雷聲轟鳴大作，雪亮閃電炸裂夜空，瓢潑的大雨拍打在河麵上，如天罰一般嚇破了她的膽。

哪怕後來她被蕭清堯所救，每到雷雨夜，她都會想起被沉在水底掙紮不得，睜不開眼，抬不起頭，喘不動氣的那種幾近死亡的窒息感。

之前那些年月，每到打雷的時候，茉茉都會忙不迭跑到蕭清堯身邊，鑽到他懷裡藏著。若是夜晚的時候，她就會鑽進他的被窩，緊緊挨在他身邊。

有他在，她就什麼都不怕了。

隻是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變得比那雷聲還要可怕。

茉茉蜷縮在黑暗裡，努力捂住自己的耳朵，也許是好幾天沒有進食的緣故，她的頭迷迷乎乎的，眼前一陣陣眩暈，不知不覺便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漸漸連轟鳴的雷聲都聽不到了。

一牆之隔的寢殿內，通明的燈火高燃著，將整個室內照得明亮，蕭清堯翻著一卷手劄，正在那裡推演對戰鬼車的陣法。

那九頭鳥鬼車是上古大妖，十分凶悍，不是僅憑他一人或幾個人就能對付得了的。

外麵不知何時下起暴雨，轟鳴的雷聲和閃電瘋狂大作，仿佛要將整個九重天都撕裂成碎片。

俊挺的眉峰微微蹙起，他忽然想起關押在隔壁的那隻狐狸，她很怕打雷，一聽到雷聲就渾身發顫，忙不迭往他身邊躲，膽小得像隻小蟲子。

隻是她如今已經化形為妖，已經不是他曾經養的那隻狐狸了。

如霜的眸子冷了幾分，蕭清堯不再去想那隻狐妖，繼續推演困妖陣法的變換形式。

這場雷雨斷斷續續下了兩天才終於完全停歇下來，餘掌事終於想起該給狐狸喂食了。他拿了幾根肉乾，又從積滿雨水的荷花池子裡舀了一瓢犯混的水。

走到茉茉的房門前，他用腳踹開門，吆喝道：“小畜生，吃飯了！”

等了一會兒沒有反應，窩在床上那一團竟然一動不動，這是在耍脾氣？

“愛吃不吃！”餘掌事沒好氣地將肉乾和水瓢丟到裡麵地上，滿瓢的水頃刻間撒了一地。

他甩上門扇，轉身就走，徑自忙他的去了。

作為滄瀾宮的最高掌事，他要負責整個宮中大大小小一應事務，忙碌得緊。

若不是禛堯上神不喜歡有外人進他的寢宮和書閣，他早就將那狐狸交給下麵的人伺候了，省的一天到晚給他找麻煩。

過幾日就是天帝的千歲華誕，九重天上正在準備一場盛大的宴會，由舒棠公主親自張羅操辦筵席，據說場麵極其奢華隆重。到時候，四海八荒有名有姓的神仙都會來，各宮各處都在忙忙碌碌地準備著，都不得閒。

禛堯上神正在忙著捉妖大計，沒空準備送給天帝的賀禮，便將這事交給餘掌事，讓他去庫房挑選看看，有什麼合適的。

餘掌事頓時打起精神，畢竟是天帝的千歲華誕這麼隆重的日子，禛堯上神作為天界戰神，送出的賀禮總不能太過敷衍。

他在庫房中來來回回清點了一下午，總算選定一盆不老鬆形狀的翠玉珊瑚，既不過分奢靡，但也是價值連城的寶物，送給天帝做賀禮應當剛剛好。

聽說禛堯上神已經回來了，他連忙拿著圖譜去宣雲殿，找上神過目。

很快到了蕭清堯的寢殿門口，餘掌事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旁邊那間房，裡麵靜悄悄的，什麼動靜都沒有。

不知道那狐狸又在作什麼妖，怎麼會這麼安靜？

他走過去推門一看，隻見早晨扔下的肉乾和水瓢還在地上灑著，一動未動，床上那毯子卷起的一團也依舊窩在牆角，一動未動。

這狐狸還真耍上脾氣了，竟然連飯都不吃了？

餘掌事頓時火大起來，下撇著嘴角大步走進去，用腳用力踢了踢床架，又怕隔壁的蕭清堯會聽到，連忙又壓低聲音嗬斥道：“不是說餓了嗎？給你肉乾怎麼不吃？早知道就再餓你三天，看你還敢不敢耍脾氣！”

床架被踢得嘭嘭悶響，可是縮在牆角那一團卻依舊一動不動，餘掌事詫異了一瞬，忽然間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伸手拉開那條薄毯，隻見茉茉閉著眼睛蜷縮在那裡，睫毛長長的眼簾緊閉著，臉色青灰，竟然好像是不太行了的樣子。

餘掌事嚇了一跳，連忙拍拍她，呼喚道：“小紅！小紅你怎麼了？”

可是不管他怎麼拍打怎麼搖晃，茉茉始終沒什麼反應，連呼吸都幾乎沒有了一樣。

餘掌事不由害怕起來，她若是真死了，恐怕跟禛堯上神不好交代。

額頭冒出涔涔的冷汗，滿臉的皺紋都夾著愁緒，他揣著手來回走了好幾趟，終於定了定神。

咬著牙打定主意，他連忙將毯子給茉茉重新蓋好，然後撿起地上散落的肉乾和水瓢，整整齊齊擺在桌上，又將整個房間仔細清理一番，這才彈彈身上的灰塵，挺起胸膛，緩緩邁步走到隔壁寢殿。

“上神，小紅好像不太對勁。我早晨給她送的肉乾也沒吃，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他壓住心中慌亂，努力用平穩的語氣說話。

剛剛換下一身戰甲，蕭清堯正在翻找地圖，不知那狐妖又在裝什麼，他頭也不抬道：“隨她。”

餘掌事暗暗鬆了一口氣，連忙將他挑好的那盆不老鬆給蕭清堯過目，得了許可之後，便悄聲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