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下麵的歇牧爾冷眼看著這一幕,目光一轉,落在那個被大琉璃杯擋得隻剩下半邊臉的小孩身上。
一想起就是這小孩潑了他一身墨,一身臟兮兮的,讓他背後的雞皮疙瘩地冒出來了,偏生他又是負責主持測試的,沒法去處理,不得不強忍著,硬生生地忍耐了大半天一直到所有測試結束才解放了出來。
所以,現在一看見那小孩,他就想起了下午的煎熬時光,於是盯著伽爾蘭的眼神都變得銳利了幾分。
放下那孔雀綠大琉璃杯之後,伽爾蘭一抬眼就和盯著他的歇牧爾給對個正著,而歇牧爾盯著他的理由,他自然是知道的。
於是,他彎起眼,送給歇牧爾一個燦爛的、大大的笑臉。
有本事上來打我啊~~
你敢嗎?
歇牧爾:“…………”
一個燦爛的笑臉直接將祭司大人冷嗖嗖的眼神給懟了回去,伽爾蘭心滿意足。
他的視線一轉,就又和站在歇牧爾後麵的少年對上。
少年掃過來一眼,金紅色的眼中透出來的目光很冷,伽爾蘭心臟劇烈一跳,莫名覺得心虛,趕緊一轉頭撇開目光。
他想起不久之前,他從石階上摔下來,是這個人衝過來接住了他,沒有讓他受更重的傷。可是他卻因為將夢境和現實混淆,一醒來就甩了赫伊莫斯一耳光。
而現在,這個人一身傷痕狼狽不堪地跪在地上,被看也懶得看他一眼的卡莫斯王隨意揮手打發,而自己卻在上麵被卡莫斯王哄著喝果汁。
這種差彆待遇,還有新仇舊恨,這要是換成他……
……
好吧,換成他,他恐怕比赫伊莫斯還要不爽對方。
不過,中午那件事,本來也是他做得不對。
伽爾蘭正這麼琢磨著該怎麼找機會道歉的問題,下麵的赫伊莫斯已經起身退下了。
他一著急,也沒多想,抓起身邊那盒剛才給他塗抹的藥膏,跳下台子,就追著出去了。
留在房間裡正在和卡莫斯王說話的歇牧爾下意識看了一眼從自己身邊跑過去的伽爾蘭,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小孩要乾什麼。而卡莫斯則是看著伽爾蘭的背影低低地笑了一聲,沒說什麼,繼續和歇牧爾討論著關於賑災的事情。
赫伊莫斯在侍從地帶領下向外走著,突然急促的腳步聲從後麵傳來。
等他反應過來那腳步聲是追著他而來的時候,他的左手已經被人從後麵一把抓住。
他回過頭,就和那雙大大的琥珀色眼眸對上。
因為生怕赫伊莫斯走掉,所以伽爾蘭剛才追得很急,跑得都有些喘氣了,一張小臉也微微泛紅了起來。
“我……”
他張嘴想要說話,因為不久前打了赫伊莫斯的事情道歉,但是剛說了一個‘我’字,‘對不起’幾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來,他的氣喘不過來,又忙著喘氣去了。
他乾脆一邊喘氣,一邊舉起手中的藥膏盒子給赫伊莫斯。
剛才卡莫斯王兄根本沒有讓就在那裡的醫師看一下赫伊莫斯的意思,可是他看到赫伊莫斯這一身又是淤青又是傷痕的,肯定也要上點藥才行啊。
赫伊莫斯看了伽爾蘭遞到他跟前的小藥盒一眼,目光冷漠。
他沒有伸手去接。
“不用了。”
他冷冷地說,也不等伽爾蘭把話說完,一轉身就快步離開了。
赫伊莫斯走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走下了台階,伽爾蘭根本來不及阻攔,話都來不及說完。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握著手中冰涼的小藥盒,看著赫伊莫斯的背影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
赫伊莫斯快步向前走去,漆黑的碎發落在了他的眼角,那陰影落入他的瞳孔上。他看著遠方的夕陽,目光深邃。
他想起剛才所看到的,那孩子坐在卡莫斯王的身邊,乖巧地讓卡莫斯王喂著果汁的模樣。
他想起不久之前,他為了救那孩子而受傷的時候,得到的卻是一耳光,還有那個小孩看著他時眼中透出的厭惡眼神。
少年低低笑了一聲,笑聲中隱藏著深深的嘲諷之意。
那種厭棄他的眼神還真是熟悉啊。
從小到大,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這樣的眼神。
不過是獻媚位高權重者,嫌惡卑微者的眼神罷了。
他想起他所看到的,那孩子有著一雙如金色琥珀一般清澈而明亮的眼。
他很喜歡那雙眼睛,當那雙眼注視著你的,就像是在發著光,乾乾淨淨的,沾染不上絲毫世俗的塵埃,和他過去看到的那些人汙濁的眼睛都不一樣。
所以,他曾經以為,有著那雙眼睛的伽爾蘭是和彆人不一樣的……可是事實告訴他,一樣的,終究還是一樣的,那孩子和其他人沒有什麼不同。
這就是冷酷的現實。
這個世界上,地位決定了一切,力量決定了一切。
赫伊莫斯想,用力地攥緊垂在身側的手。
隻有向上爬,站在最高的地方,才不會被人俯視,才不會被人嫌惡,才不會被他人蔑視。
總有一天,他要站在那至高之處。
總有一天,他要將所有曾經蔑視過他的人,都踩在他的腳下!
………………
伽爾蘭握著小藥盒蔫蔫地回去了。
啊,赫伊莫斯已經開始用不善的眼神看我了,我好像離死亡之路又進了一步。
他心情憂鬱地這麼想著,目光一轉,看到了還在和歇牧爾說話的作為一切的罪魁禍首的卡莫斯王。
嘖,果然還是好想打他。
…………
總之,為了活命,我一定要讓卡莫斯王兄把我這個王弟廢掉!
攥緊小藥盒,伽爾蘭再一次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
是的,今天我們的天命之子也依然在名為王弟的泥淖中奮力掙紮著想要爬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