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對於醫生來說, 每天連軸轉做手術, 是常有的事。

因此，半夜接到主任電話讓他回去加個班, 陸言也沒什麼意見。

畢竟他的手術水平是全醫院公認的好。因為年輕，會的新術式也多，每逢有疑難雜症，主任總喜歡讓他來搭一把手。

但今天這個手術, 似乎格外不同。

陸言一直到進手術準備室, 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手術。

這顯然不合常理。

手術準備室裡，陸言麵容平靜地換著手術服, 聽其他人竊竊私語。

“沿海地區好像又出現了汙染病……”護士長的表情憂心忡忡，“網上說，汙染病是因為很久以前其他區的人把核汙染廢液傾倒進海洋, 人類受到核汙染而產生的基因病。如今H市已經封鎖了。幸好這種病隻出現在沿海。”

陸言在此時抬起了頭：“不止是沿海, 內陸也有。原因肯定不止是核汙染。”

“啊，陸醫生怎麼知道的？”

陸言道：“我父親也患上了汙染病，他一直在K市。畸變症狀出現的第二天，就被有關部門帶走了。”

陸言還記得那是很多年前的冬天。父親的腦袋異常地腫大起來, 像是一個注水的足球。腦袋後長出的肉瘤上麵隱約浮現第二張臉。

那是他人生裡最開心的一天。

“……抱歉。”小護士低下頭。

陸言平靜地回答：“沒事。我不在乎。”

同在一個手術室的李醫生環顧一圈, 有些神經質地掏出手機。

“我朋友是記者, 剛好就被派往H市。這是他半夜發給我的。”

陸言忍不住把頭湊近一看。

視頻裡畫麵很是顛簸，看角度, 像是偷拍。

鏡頭正對著地麵，是夜晚，路燈亮著，軍用防爆盾泛出一陣冷光。背景隱約有哭喊聲和槍聲。

鏡頭緩緩上挪。

當看清楚被槍指著的東西的時候, 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那是……什麼東西？”

在陸言的認知中, 汙染病導致的畸變通常表現為身體畸形，譬如長腫瘤、骨骼彎曲、大腦發育異常。但是起碼還保留著人形。

然而，視頻裡的東西，很難判斷還是不是人。

昏暗的燈光下，隱約有個影子站在寫字樓門口。它沒有腦袋，一根根觸手從它脖子裡噴湧而出，整個人像是一棵長勢奇怪的樹。

這些觸手向四周蔓延，每一根觸手的末端都掛著人形的軀體。血滴在大理石板上，發出了可怕的滋滋聲。

“——準備！集火！”

有人吼道，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對未知的恐懼。

激烈的槍聲響起，子彈密集的像是在下雨。

這些彈藥貫穿了怪物的身體，一朵朵血花爆開。它的軀體幾乎被轟成了爛泥。

怪物倒在地上，許久都沒有聲息。

“結束了嗎……？”

下一秒，那團觸手掙脫了爛泥，緩緩往前挪動了一步。

視頻到此中斷，一片漆黑。

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這是在拍戲吧？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像是為了給自己壯膽，一位住院醫表情不屑，“這個裸眼3D做的挺好的。”

“可是，萬一是真的呢？畸變人出現也有好幾年了……雖然每次都影響不大，但是……”

一個護士麵露不屑：“你還不知道網上那些營銷號的德行？”

李醫生臉色蒼白，隻是抱著自己的胳膊，一個勁搖頭。

……

陸言並沒有發言，他名字裡帶個“言”字，卻是出人意料的寡言。

他正給自己套著乳膠手套，準備室的大門又一次被推開。

主任帶著三個陌生人走了進來。

隻瞥了一眼，陸言就意識到一件事：這些人肯定當過兵。

他們身上有很重的煞氣，身形筆直，一舉一動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主任一張臉總是樂嗬嗬的，跟個彌勒佛似的，如今表情卻顯得格外沉重。

他環顧一圈，厲聲道：“手術衣不夠，把三級防護服也套上！”

年輕的住院醫一愣：“這麼嚴重？難不成是埃博拉？”

主任身邊，一個高個男人站了出來：“打擾一下。我是林司南。這次的病人是我的隊員。他在沿海處理汙染物的過程中不幸感染汙染病，目前處於畸變狀態，我們希望能用手術的方式切除他的病變部位。在此之前，需要諸位簽一個保密協議。”

“另外，雖然畸變人並不會造成二次感染；但手術會直接接觸汙染源，有可能導致一定風險。所以這次手術秉著完全自願的原則，並不強求。”

在場不少人都顯得猶豫起來。

救治病人是醫生的天職，可是如果會把自己也搭進去，免不得要掂量一下。

陸言率先打破了寂靜：“在哪兒簽？”

主任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保密文件。

陸言匆匆掃了一眼，上麵無非就是要求醫生不能向他人透露手術內容，也不能留影拍照，更不能對外宣傳。

他十分乾脆的簽上了自己的姓名。

最終，這台手術一共留下了三名醫生，主任、陸言和李醫生。

除此外，還有一位特彆的助手。林司南。

手術室裡本來是不能進外人的。隻是今天情況特殊，倒也沒人多問。

小護士苦中作樂地吐槽：“要是患者沒救起來，這人不會掏出槍直接蹦了我們吧……？”

林司南並沒有穿軍裝，口袋高高鼓起，分明是一把槍的輪廓。

手術室裡燈亮著，手術台上卻空無一人。

一分鐘後，兩名軍官用擔架推進來一個圓形的金屬艙。

陸言忍不住看向了主任。

主任一生救人無數，大名早就留在教科書內，然而這一刻，他的手卻在輕輕顫抖。

艙門開啟，迎麵而來的就是一陣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