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帶還將白天出去過的所有玩家都打上了“不是好人”的烙印。
玩家之間的信任度極速降低,所有人都在相互猜忌懷疑。
在這種情況下,假若孫守義貿然上前勸說,不僅不會有人覺得他是好心,反倒隻會將他當作阻礙他們探索副本的絆腳石罷了。
孫守義默默歎了一口氣,望著聚集在義莊門口的玩家們,神色寫滿了複雜。
這個副本裡的新人資質普遍不怎麼樣,心眼倒是一個個都很不少。
不過,秦非此舉顯然又一次刷新了孫守義對他的認知,
他已經徹底發現了,這個姓秦的神秘年輕人,表麵看上去溫和內斂、平易近人,實際上內心卻冷靜而強大到了一種令人不可思議的地步。
無論是在分析複本信息時的理智,還是麵對人性的選擇、麵對生死的淡然,都絕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也罷。”孫守義又坐了下來。
其實孫守義也並不想多管閒事,隻是一想到朝夕相處了兩天的人可能要去送死,心裡就有點不是滋味。
不過他也清楚,此時此刻什麼也不做才是正確的。
不遠處,義莊大門正緩緩合攏,人群的背影消失在視野儘頭,淩亂的腳步聲在灑滿白色紙錢的地麵上摩擦,發出沉重低壓的吱嘎聲,如同垂暮老人的低聲殘喘。
蕭霄望著那個方向,神情中有一絲難言的複雜:“也許我們就不該告訴他們這些。”
不告訴,他們說不定還能活得久一點。
可現在……也不知道明天天亮的時候還能見到幾個。
他頓了頓,生怕秦非誤解,解釋道:“我不是要怪你的意思。”
秦非卻並沒有什麼所謂,琥珀色的眸底依舊清澈透亮,渾然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生死由命。”青年淺色薄唇微揚,語氣淡淡道。
雖然,按照目前的狀況來看,那幾個玩家光是憑借自己的智商,隻怕是無論如何也很難逃得過be結局了。
那也沒辦法,他分享信息本是好意,得到反效果什麼的,實在怪不到他頭上。
蕭霄一愣,沒再說什麼。
幾個老玩家都在原地乾坐著,秦非原本正在仰著臉欣賞頭頂的月光,餘光掃過不遠處的人群,卻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怎麼少了一個人?”
秦非詫異地眨眨眼:“下午還有人出去過?”
他們來到副本已經整整兩天,到現在為止一共死了兩個人,而獨自去往墳山的林業行蹤不明。
這樣算來,應該還剩下十五個人才對。
可減去他們這七個人,前麵居然也隻剩下了七個人。
還有一個人去哪裡了?
聽秦非這樣問,劉思思齊遲疑著指向義莊一角:“那個…你問的那個人,好像一直在那裡。”
劉思思說道:“下午回來時,我聽到旁邊的人說,那個人這兩天一直呆在棺材裡。從第一天傍晚以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活著。”
下午時有玩家去敲了敲他的棺材板,內裡隻傳來了兩聲虛弱的回應,外頭的人也沒有把棺蓋再掀開過。
那是義莊最靠角落的一具棺材,秦非這兩天一直沒有多朝那裡看,自然也就沒有發現裡麵還躺了一個人。
說起來,大家對那人都有印象,就是第一天來的路上在公交車上近距離接觸了司機,然後被嚇破膽的壯漢。
進村的路上他曾經說起過,他的名字叫徐陽舒。
“第一天傍晚後就再也沒出來過嗎。”秦非曲指輕扣著地麵,半垂著的纖長睫毛在臉上落下一排濃重的陰影,為那張略顯蒼白的臉增添上一抹神秘難測的旖色。
距離昨日傍晚已經過去整整一日之久。
也就是說,那人從今天早晨起,無論是早餐、早晨玩家之間聚集時的交談、還是秦非下午回來以後,從始至終都沒有再露過麵。
可秦非卻一直沒有意識到,就像是記憶中完全沒有這個人存在似的。
這實在不符合常理。
不是秦非對自己的觀察力有什麼超出水平的認知,隻是出於職業習慣,秦非對於自己周身環境中細小的變換一向十分敏感,尤其是他直接接觸過的人,即使隻匆匆見了一麵,也會一直留有印象。
可現在,當他再次嘗試去回憶徐陽舒的樣子時,竟發現已經有些回想不起來了。
腦海中隻剩下一個身材寬闊的背影。
事實上,徐陽舒一直躲在棺材裡,有可能是真的受司機npc影響san值過低,無法正常活動,但也有可能隻是因為膽小。
——他是從第一天晚餐回來以後才不再露麵的,那個時間點,正好是導遊公布進一步詳細規則、奠定棺材“安全屋”定位的時刻。
對於其他遊客而言,起碼也應該先掀開棺蓋看一看徐陽舒的狀況才是。
可所有人卻好像都一起忽略了這一點,不約而同地,完全沒有將他放在心上。
秦非腦海中對於徐陽舒的印象停滯在了禮堂中的那頓晚餐。
他清楚的記得,晚餐時徐陽舒還一如在大巴車上那樣神不守舍,一舉一動都需要靠他身旁的玩家提醒才會有所反應。
而離開祠堂以後,秦非就再也沒能從腦海中搜尋到徐陽舒的任何痕跡。
或許,是徐舒陽的特殊能力?
諸如篡改他人的記憶,或是令自己存在感降低之類的。
總而言之,人還在義莊裡,過去看看便是。
秦非走到那抬棺材旁邊,伸手探向棺蓋。
沒有感受到絲毫阻力,棺蓋被順利推開。
棺材裡麵靜靜側躺著一個人,雙眼緊閉,麵色蒼白中帶著青紫,呼吸微弱,額角不斷有細汗淌出。
蕭霄上前看了一眼,道:“看他這樣子,的確是san值掉到臨界點以下的模樣。”
這副鬼樣,要想靠裝是很難裝出來的。
那種整個人瀕臨混亂崩潰的解離感,隻有真正接觸過這類人的玩家才能分辨得出來。
秦非點點頭,將棺材蓋歸回原位。
他正欲說些什麼,義莊門口卻忽然傳來陣陣驚聲慘叫,打斷了尚未開口的話。
“啊!!啊——”
充滿驚懼的嘶喊聲劃破夜空,令義莊院中幾人悚然一驚。
聽聲音,正是剛剛離開的那幾名玩家。
門外傳來的叫聲短暫又急促,若說是因為被某種東西追趕而發出的卻又不太像,相比較而言,倒像是看見了什麼令人驚恐又愕然的東西。
“怎麼回事?!”孫守義與程鬆急急站起身來。
這麼短的時間,那些玩家根本走不遠,充其量不過能離開義莊大門十幾米遠罷了。
他們究竟看見了什麼,能夠令他們有如此大的反應?
淩散的腳步從門那頭傳來,雜亂的呼喊聲由遠及近,隔著一道厚重木門,彙聚成了清晰的話語。
“眼睛!眼睛!”
眼睛?什麼眼睛?
秦非訝異地抬眸。
下一瞬,義莊大門被人從外退開。
那七個玩家尖叫著衝進義莊內,與此同時,外頭的情景終於清晰地展露於院內人的眼簾之中。
那是一雙雙巨大而瘮人的血紅色眼睛,飛快地浮現在地麵上、牆麵上、道路兩旁的枝乾上……
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從遠處的道路儘頭,迅疾異常地向義莊漫卷,就像是有一個無形的巨人,正握著一隻看不見的筆,飛快地、不留任何空白的畫著……
那些剛才在外頭的玩家就連身上也粘滿了紅色油彩,看上去駭人極了,此時他們正一個個呆若木雞地站在義莊門口,一副手腳都不知該往何處擺放的無措模樣。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蕭霄又驚又怒,皺眉望著門外。
“這是……”秦非神色複雜地望著門口眾人,不太情願地咬牙擠出那行字,“林守英的眼睛。”
這是林守英的眼睛。
那雙不允許被直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