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皇帝皺起了眉頭,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父親以為是誰呢?”平陽公主瞪著冷漠的雙眸,在漆黑的大殿內,隻有一盞微弱的火光支撐著,大殿外卷入的寒風在她身後肆虐,搖曳的火光照耀著她那半張絕世的臉,“母親?”
聽到平陽公主的話與語氣,皇帝的眉頭陷得更深了,“你怎麼會來這兒?”從語氣中能明顯感受到他的不悅。
“賈舟人呢?賈舟!”賈舟是中侍中省的中侍中,也是皇帝最信任的貼身宦官。
“父親難道不知道嗎,朝露殿著火了,賈中侍在調遣人手救火。”平陽公主回道。
“那你來這裡做什麼?”聽到朝露殿著火,皇帝的第一反應,並不是女兒的安危。
“朝露殿燒了,平陽從今往後,就再也沒有去處了。”平陽公主道,“這偌大的楚京城,也將再沒有平陽的容身之處。”
皇帝拉下臉色,他這才明白平陽公主為何而來,“與齊國的聯姻,是朝中三公九卿所定,楚國已經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除此之外,阿爺彆無他法。”
“哼。”平陽公主冷笑一聲,她睜著深邃的眼眸,在漆黑的夜裡就像那索命的鬼魂,“所以就要讓我成為齊楚聯姻的棋子,嫁給一個鰥夫?”
“你此番入齊,是為了楚國萬千百姓。”皇帝又道,“是為了李家的宗廟社稷。”
“我也是楚國的百姓。”平陽公主走近一步,指著自己說道,“可陛下何曾為我考慮過?”
“就因為我是公主,所以我要承受這些嗎?”
“還是因為,我是女人。”平陽公主的情緒越發的激動,“生來,注定要為政治犧牲,就像阿姊們一樣,權臣、武將,將她們折磨得痛不欲生,卻還要強顏歡笑。”
“她們貴為公主,卻比那普通婦人都不如,什麼皇家,什麼規矩,什麼禮儀,通通都是枷鎖。”
皇帝板著一張臉,“你所享受的錦衣玉食,都是楚國百姓的供養,是阿爺給你的,天下沒有白來的食物。”
“在這個地方每一個李家人,誰不是錦衣玉食?”平陽公主反問,她拿著燈盞一步步走向她的父親,“陛下?長兄?還是父親的三郎呢,為何他們可以不用承受,可以與自己心愛之人相守。”
皇帝偏愛第三子南陽王李隆,去年南陽王嫡長子誕生,皇帝不但大赦天下,還親自為其賜名。
麵對平陽的靠近,皇帝有些害怕,“你瘋了嗎?”
聽到父親的話,平陽公主忽然大笑了起來,“是啊,陛下,臣瘋了。”
平陽公主笑止,她走到皇帝榻前彎下腰,眼神變得鋒利,“陛下就不怕,我到了齊國之後,扶持齊國皇子滅了楚國嗎?”
皇帝瞪大了雙眼,伸出手狠狠甩了一巴掌,“放肆!”
平陽公主重重栽倒在地,手中的燈盞也隨之掉落。
燈油灑在了地板上,被燈芯上的火所點燃,皇帝穿上靴子將剛剛萌生的火苗一腳踩滅,一旁的王婕妤早已被父女兩的對峙嚇得不敢動彈。
“朝露殿的火,是你放的吧。”從平陽的舉動中,皇帝猜測的質問道。
平陽公主捂著滾燙的臉沒有回話,皇帝低頭看了她一眼,眼裡充滿了冷漠,“你是楚國公主,這是你的命,你隻能接受。”
“命?”平陽公主似發瘋一般顫笑了起來。
這樣的笑,讓皇帝憤怒不已,“你簡直和你母親一樣不可理喻!”
聽到母親,平陽公主抬起頭,雙目已被血絲占滿,“陛下終於說出來了,關於我的母親。”
皇帝深皺著眉頭,“你的母親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卻也是最可怕的。”
“不要步你母親的後塵。”皇帝又道,“女人,就應該恪守本分,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話間,皇帝特意扭頭看了一眼榻上的王婕妤。
王婕妤嚇得裹著被褥縮在了床角,一動也不敢動。
說罷,皇帝便轉身離開了寢殿,待沒了聲響後,王婕妤才從榻上爬起,她沒有穿靴子,光著腳就來到了平陽公主身側,“公主。”
王婕妤入宮不到一年便從八子封為了婕妤,隻因貌美,“地上涼。”
麵對王氏的關心,平陽公主冷漠的推開,“彆碰我!”或許是因為心中的怒火,一時間忘了力道,王氏柔弱,加上似乎碰到了傷口,竟失了重心倒向床頭,忍痛讓她忍不住嘶喊了一聲。
平陽公主這才回過神來,伴隨著月光,她看到了王氏薄衣之下裸露出的淤青。
王氏連忙和衣卷縮在一旁,眼神慌張怯懦。
“你?”平陽公主挑眉,王氏的柔弱與楚楚可憐讓她心生憐憫,“抱歉。”
王氏隻是搖頭,平陽公主起身將她扶回床榻,並將殿內的燈火點燃。
在火光下,勝雪的肌膚上,青紅傷痕清晰可見,不願被人看見的王氏將自己裹緊,眼神裡充滿了止不住的慌張。
看到王氏的傷,平陽公主心中的氣憤更盛,在這個不公的世界裡,女子的命運,悲哀如塵。
能被選入宮中,必是良家子,像王氏這般,能獲得寵幸快速攀升至婕妤的,自然是官宦人家的女子。
“生來的命,真是半點不由人。”平陽公主說道,“天下的男人,果真沒一個好東西。”
王氏自然聽得懂平陽公主所指,但她卻不敢言語,即使適才摔痛了也不敢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