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惟思路轉得飛快,實際上時間僅僅過去幾個呼吸。
李聞鵲不管身後發生了什麼,他破開公主車駕前麵厚重的毛氈簾子,一手彎腰扶住車轅,長槍往馬車內戳去!
他的力道之大,幾乎讓人覺得他要刺殺公主了!
三名女子,公主和她的兩名婢女,此刻都縮在角落,恨不能將自己身形隱入車廂。
李聞鵲顧不上察看公主是否受傷,下一刻,他的長槍斜斜紮向馬車底部!
木板崩裂碎開,一聲悶哼從車底傳來,李聞鵲不再猶豫,當即往下用力,直到感覺長槍插入血肉為止。
“在車底,刺客在車底,快抓!”
劉複大呼小叫,其實也用不著他說,眾人已經撲上去將車底的人拖拽出來。
此人被李聞鵲一杆長槍正中胸腹,當場斃命。
問題是,他從什麼時候潛伏在公主車駕底部的?是進城之前,還是進城之後?
朝廷剛剛收複的張掖郡,出現了針對公主的刺客。
不管刺客是不是早就潛伏在車底,李聞鵲的責任都不小。
陸惟驅近馬車,彎腰探頭。
毛氈車簾經過剛才惡鬥,已經殘破不堪,他一眼就看見車內。
公主垂首拭淚,兩名侍女左右安慰。
“殿下可有受傷?”陸惟問道。
公主抬頭,淚眼瑩瑩,將落未落,白皙脖頸微微揚起,維持最基本的體麵尊嚴。
“無事,多謝陸少卿,路上既然不安全,還是儘快到官驛再說吧。”
陸惟點點頭,讓人找來新的毛氈釘在車門,暫充車簾。
兩名刺客一死一傷,死者被拖下去,傷者押進大牢,車隊繼續緩慢前行,但場麵依舊混亂,士兵們大聲嗬斥,一邊推搡,又有李聞鵲親自開路,這才勉強開出一條路。
原本李聞鵲是準備將公主徐徐風光迎入城的,經過這場混亂,所有人驚魂未定,隻想儘快把公主護送到目的地了事。
公主下榻的地方是官驛,為了安頓公主,早前李聞鵲特地命人重新修葺過,至少看上去稍有規模,裡麵也煥然一新,但現在出了刺殺的變故,這點事情已經不值得拿出來誇耀功勞了。
待公主一行終於抵達官驛,李聞鵲等人跟隨其後。
陸惟先代表天子,頒布旨意。
聖旨主要有幾條內容。
一是稱讚公主這些年為寧邊做出的犧牲與貢獻,如今西柔然被滅,公主理應榮歸故裡,安享晚年——雖然公主年歲不大,現在看著也沒有衰老風霜之態。
二是將公主封號,從隆康公主,改為邦寧公主。正所謂民為邦本,本為邦寧,此封號亦是彰顯天子對公主的肯定。
三則在京城賜公主府,待公主回京便可入住。
宣讀完畢,公主領旨謝恩,眾人又一一拜見公主。
李聞鵲更是大禮請罪。
“殿下千裡奔波,臣原是不該擾您休息,但今日茲事體大,全因臣失察,臣定將上疏請罪,並嚴查到底,抓住凶手,保護殿下安危!”
公主抬手虛扶。
“李都護言重了,我如今孑然一身,柔然人欺我無根飄萍,想殺我以泄憤,我也隻能認命,倒是有勞李都護費心了。”
公主說認命,李聞鵲肯定不能當真,他肅然拱手。
“公主千金之軀,豈能有所閃失,陛下對公主甚是看重,臣便是拚卻這條命,也會保護公主周全的!”
公主麵色黯然,卻仍是勉強一笑。
“多謝李都護。”
堂堂公主,曾經也是皇帝獨女,如今剛回來就遇到如此凶險,還要強打精神,李聞鵲也不落忍,張了張口似乎想說點什麼,最終還是隻拱了拱手。
“公主好生歇息,臣先行告退。”
劉複原也想跟著離開,卻聽見陸惟道:“臣奉陛下命,須叨擾公主一二。”
李聞鵲邁開的腳步頓了頓。
劉複豎起耳朵,麵露好奇,一臉“我也想留下聽聽”的表情。
陸惟道:“還請侯爺回避一二。”
劉複:……
他摸摸鼻子,頓感無趣,隻好向公主告退。
公主屏退左右。
花廳僅有公主與陸惟二人。
“陛下想必是有密令,讓陸少卿轉達吧?”
陸惟拱手:“有一樁陳年舊案,與公主有關,臣奉陛下令,詢問一二。”
公主:“我離家萬裡,十年有餘,自幼長於深宮,不知能與什麼案子有牽扯。”
陸惟:“是前秦州刺史兼秦州將軍,沈源的死。”
公主娥眉微蹙。
“我與沈源素無來往。”
“三年前,張掖郡還未收回,秦州作為邊陲,是直麵柔然人的,沈源就負責朝廷與西柔然的聯係。原本針對西柔然,朝廷已經有所計劃,但沈源急於出兵,不顧朝廷禁令,貪功冒進,假傳聖旨,私自下令奔襲西柔然王庭。”
“事後,沈源被抓起來問罪,他口口聲聲辯解,說是因為自己收到了殿下您的信件,覺得大好時機,不容錯過,又因路途遙遠,來不及請示朝廷,所以才自作主張,決定出兵。”
陸惟望著公主,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端倪。
公主沉默了很久。
“我從來沒有給沈源寫過任何信件,恰恰相反,我也收到了沈源派人傳來的消息。”
陸惟:“什麼時候?”
公主:“也是三年前。當時他讓人捎來消息,說朝廷準備攻打柔然,讓我裡應外合,在朝廷出兵的同時,幫忙切斷柔然後援,分裂柔然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