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魚並不是一個八卦的人。
但漢朝人民似乎樂趣不太多,所以街坊鄰居們互相消息共享就成了一大娛樂,隻要你聽力夠好,從早到晚總能聽到些。再加上提前察覺到鹹魚有點奇怪的討人嫌,為了防範於萬一,張緡曾經給她科普過老板的家庭關係,所以這位老板娘的事兒她還真知道點兒。
這位老板娘長得隻能算中人之姿,不是雒陽本地戶,還是繼室進門,但肉鋪這群壯漢們除了懼怕老東家羊四伯之外就是她了……理由也頗簡單,少東家羊喜平日遊手好閒不大乾活,所以銀錢賬簿和倉庫都是老板娘來管,然後再發老板一份零花錢。
麵對這樣一位銀錢一手抓的女強人,鹹魚決定儘量慫一點。
“言語不慎,”她低了頭,小心翼翼地說,“惹了姐姐生氣。”
“你也怪冤的,這幾日原本就當警醒些。”
“還是小人莽撞。”
老板娘嘴巴一撇,“陸小哥是個謹慎人,不似那等胸無丘壑的。”
……這個話她不知道怎麼回答,感覺怎麼回答都很死亡。
“我今兒和大郎商量,現下朝廷太平了,裡正想來也不耐煩查得那麼嚴了,誰個要吃豬肉,自己來鋪裡買便是,省得大夥兒忙忙亂亂地,又不好記賬。”
鹹魚儘量把脖子縮得更往裡些。
看了她這幅模樣,老板娘似乎心情不錯,笑眯眯地說道,“還有件事須得拜托你。”
……她今天左腳進門對不對?
“請夫人示下。”
“城北的人剛剛過來訂了兩次豬肉,彆看現下禁忌,這幾口豬還不夠貴人們用的,偏勞你,還出城多跑幾趟可好?”
……如釋重負。
看起來今天左腳進門還是對勁的。
但是這話還沒吩咐完,少夫人瞥了她一眼後,又轉過頭,衝著屋裡招了招手。
……一個很顯然昨天一宿沒睡,特彆萎靡的少東家頂著兩隻黑眼圈出來了。
“大郎也好久沒出城了,”少夫人溫溫柔柔地笑道,“你們同行倒好。”
聽了這話,少東家硬是沒敢看自己媳婦,而是用兩隻充滿怨氣的黑眼圈看了一眼麵前的打工人。
……她還是應該右腳進門的。
少東家騎在騾子上,她牽著騾子走。
天子登基,市廛裡就變得特彆熱鬨,雖說先帝喪期未完,但也擋不住市民的熱情,滿集市的熙熙攘攘。
一片嘈雜中,兩個不吭聲還非得同行的人就特彆尷尬,一點兒也不想說話。
……其實不說話也沒什麼不好,還能少吃一口土。不停被煙塵撲一臉的鹹魚惆悵地想。
但很顯然少東家不是個有城府的人,無精打采了一會兒之後,終於開口了。
“這不乾你的事。”
“……郎君?”
“是我自己要來的。”
……她不由得停下腳步,回頭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羊喜。
沒頂黑眼圈之前就頗有點苗條過分,現下簡直朋克青年的少東家惆悵地說,“她將我的用錢給停了。”
……她知道“用錢”是零花錢的意思,但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少東家的廢柴超出了想象,讓她挑不出一個禮貌點兒的回應。
“利錢也不須我收了。”他繼續惆悵地說,“她說我總是算不清賬。”
……更不知道說什麼了,她想,還是邊走邊看看市廛裡都賣些什麼吧。
便宜的比如針頭線腦,金貴的比如香料奴隸,隻要不在雒陽置辦鋪麵的商人都會來這裡賣東西,走一走看一看還頗新鮮。
直到她看到一個賣藥的攤子,攤上擺著一小包一小包的粉末,旁邊打了個幡兒,上麵畫了隻老鼠,不用小販說話,她就知道這是賣什麼的。
……報仇的時刻快到了!
“給我來一包老鼠藥!”她咬牙切齒地說,“要那種毒性大一點的!多少錢一兩?”
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快準狠地抓向了她!
自打來到這個世界就從來沒有被偷襲過的陸懸魚不自覺地側了一下身,然後眼看著失去平衡的少東家就要從騾子上摔下來,臉朝下摔進鼠藥攤子上!
……………………
被她攔下來的少東家並沒有表達感謝,而是滿臉驚恐,“你想做什麼?!”
……她買鼠藥,能想做什麼?
老板滿臉茫然地看看她,她看看少東家,少東家憤怒而委屈地嚷了起來,“眉娘是無辜的!”
……(╯‵□′)╯︵┻━┻
鼠藥名為毒砂,如果在藥材店裡賣,那就是藥材礜石,能消冷積,祛寒濕,蝕惡肉,雖說大有用途,但本質還是含有相當大雜質的砷礦石。漢朝時提純技術本身就很粗糙,這東西一加熱還會產生有毒蒸汽,因而……
“郎君想到哪裡去了,”老板尷尬地說,“毒砂苦得緊呢,怕不是傻子嘗了才不吐出來。”
“那就好,”羊喜小聲回了一句,“那我就放心了。”
聽起來確實得藏好,她心想,省得少東家不小心吃下去,事情就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