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盜賊終於選定了目標,那是一戶還算殷實的人家。他站在院牆外麵,比了比院牆的高矮後,又謹慎地束了束腰繩。
伸手時,腰間的環首刀也亮了出來。
這是漢軍的製式武器,她想,如果不是黃巾餘寇,就是附近哪位將軍禦下不嚴,令士兵趁亂偷偷溜進了城。
與城北需要禁軍攻打的公卿宅邸不同,東三道上的人家不管窮富,院牆一般也就七八尺,誰家要是修個一丈高的牆,那真是相當體麵,簡直讓街坊鄰居眼紅。
因而這樣高度的院牆不需要什麼爪鉤攀附,隻要扒住邊沿,雙臂一用力——
箭矢在黑夜中閃著幾不可見的微光,破開空氣,紮進了那個盜賊的頭顱之中!
盜賊雙手一鬆,從牆上直勾勾地落了下來。
陡生變故,牆角下的同夥卻未驚呼出聲,一人立刻伸出手去接同伴身軀,另二人則抽刀出鞘,四處張望警戒起來。
遇襲不慌,這幾個是職業選手。
她放下了饒他們一命的想法,而是重新搭上一支箭。
帶著淡淡灰痕的白色尾羽穿過夜空,紮進了第二名盜賊的胸膛裡,這一次他總算有機會在嗓子眼兒裡掙紮出一聲嘶嚎,再指一指方向:
“敵——!”
烏雲聚而又散,一輪下弦月重現夜空,將清幽光輝灑向雒陽城的每一條街道上。
月光之下,他們終於尋到了那個弓手的身影。
他立於屋頂,雙腳分開踩在瓦片上,不見搖晃,一張弓正在慢慢拉滿。
弓手的麵容隱在黑夜之中,那一點寒芒卻清晰無比!
這幾人原是張懿麾下的潰兵,混於丁原軍中,至雒陽後眼見滿目繁華,又苦無立錐之地,便心思活絡起來。趁著今夜城中大亂,偷偷溜了出來,想於雒陽城中做幾筆不要本錢的生意,好歹也攢起個安家錢,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遇到了這樣的敵手!
此時還剩二人,若是即刻逃走,須臾間那名神射手也隻能射死一人,另一人多半得以逃至拐角處,得以走脫。
但同伴慘死在腳下,怎能任由他們的屍體被此間螻蟻欺辱?
況且他們四人本是一伍出身,若是丟他們在此,難保不事發!
——這些想法是事後鹹魚替他們腦補的,她覺得這樣的生死關頭,他們說不定會想得多一點,但她沒給他們那麼久的思考時間,他們也便沒有思考那麼久,二人互望一眼,發了一聲怒吼,便向她奔來!
第一個人被射倒時,第二人已經奔至弓手院外,趁他抽出箭矢,重新瞄準的空檔,一手扒住土牆,全身肌肉一起發力,便越了過來!
他落在院中,雙目赤紅地盯了屋頂上那人一眼,那人看身形似乎年紀不大,隔壁牆上還趴了一個嚇呆了的稚童,正要哭不哭地望著他。
他是無暇去理會那孩子的,想來那個少年也無暇去管他。
但少年突然開口說話了,聲音又輕,又沙啞,如同並州初冬的寒風。
“阿謙,”他丟下了弓,從背後抽出的也並非箭矢,“閉上眼睛。”
平地無聲,突然亮起了一道電光!
整條街道都在一瞬間被這道電光照亮!借著這道電光,這個並州來的士兵終於看清了少年的麵容。
……果然黃口小兒。
……長得其實也不算醜,但就是莫名討厭。
在人生的最後一刻,他心中升起了這樣奇怪的想法。
鹹魚算了一下自己今晚的收獲。
一柄環首刀市價660錢,她LOOT到的是二手貨,又有些磨損,折半賣掉也有1200錢。
四個人還能剝下三套衣服,一套衣服又有一二百錢,外加這幾個盜賊誰也不是身無分文,湊一湊還有二百多錢,加在一起,一晚上就是2000錢的進帳!比她一個月的薪水還多!
屍體須得搬到巷尾的陰溝裡去,等第二天隨便什麼禁軍金吾衛巡街時拉走就是。
她扛著這一大堆戰利品,滿心歡喜地回家時,忽然看到隔壁窗絹上有道身影。
阿謙被驚慌失措的眉娘拉了回去,那道身影並非那個孩子,而是神情複雜地盯著她看的眉娘子。
……說是守望相助,一條街誰也沒出門。
……行吧不出門就不出門吧!反正她是5魅狗習慣啦!
八月二十六日,太監和禁軍的戰爭還沒結束,似乎周邊地區的官員也帶著守軍趕過來了。
皇宮方向白天也在冒濃煙,偶爾風向一變,大家都被嗆得直咳嗽。
……終於也有這麼一天,皇宮區域產生的空氣汙染擴散到平民區來了,真讓人百感交集。
聽說禁軍已經攻進了宮中,雖然還沒有完全占據整座皇宮,但天子與陳留王被十常侍們從北門帶走,剩下的不過負隅頑抗的一些黃門罷了。
這就很尷尬,天子在的地方才是宮廷,現在雒陽城裡沒有天子,像個什麼樣子呢?
校尉們帶著大部分禁軍呼啦啦跟著奔出城北,追尋天子的蹤跡去了。
……據說太後還在宮裡,太可憐了。
今天沒什麼人出來買肉,因此肉鋪乾脆也不殺豬了。
住在羊家的仆役們昨晚上徹夜未眠,拎著棍子站崗放哨來著,現在都去補眠了。
院子裡隻剩下一群平日不住這裡的傭工,湊在一起做清潔,順便聊一聊局勢,見她走進來,大家突然變了個臉色。
她往哪一站,彆人都閃開。
過一會兒,有人悄悄遞過來個折凳。
……然後繼續閃開。
她察言觀色不及格,誰能來告訴她,這到底是什麼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