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又很想吃年夜飯。】她說,【也很想喝桃湯和柏椒酒】
【……你還沒對這時代的美食失去信心嗎?】
這個問題令鹹魚思考了一會兒。
【這時代的很多東西已經快要讓我失去信心了,】她說,【比起來美食還不算那麼差。】
有理有據,黑刃被說服了。
解決了這個問題的是蕃氏,她連著眉娘一起邀請了。
……就是話說得有點不客氣。
“孤零零的母子倆守的什麼歲,”她說,“今歲還是蕃家婦,明歲說不定就成了陸家婦,何必矯情?這樣的世道,早熱鬨一日算一日呢。”
“這樣的世道”她是懂的,“陸家婦”是什麼?為什麼聽起來有點不對勁?
但眉娘聽了這種不客氣的話一點也不生氣,隻是有點害羞地瞟了她一眼?
【我隻去過陸家嘴,】她有點怯懦地問了黑刃一句,【跟那個有關嗎?】
……黑刃沒搭理她。
大年初一,外麵白雪紛飛,屋內炭火正旺。
圍著火爐說說笑笑過新年,氣氛倒也十分快樂。
……就是柏酒、椒酒、桃湯不怎麼好喝。
在大家的期待下,她又十分敬畏地嘗了嘗五辛盤,然後感覺到內心崩潰的聲音。
從南到北的年夜飯都不一樣,但不管哪裡的年夜飯,都沒有空口吃蒜的習慣吧?
還是沒有大棚前提下的乾蒜!!!
孔乙己摸摸胡子。
“五辛所以發五藏之氣,即大蒜、小蒜、韭菜、雲苔、胡荽是也,自古有之,如何大驚小怪?”
“雖說自古有之,”她痛苦地說道,“但我還是第一次吃。”
“如此說來,陸小郎君家鄉何處?”蕃氏有點好奇,“春節時又當吃些什麼?”
她的家鄉……
這個問題跳過。
“我家吃餃子。”她說。
“……餃子?”
她講解了一下,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原來郎君是荊襄人。”眉娘道,“妾聽說張仲景所創祛寒嬌耳湯,在南陽一代很受喜愛呢,隻是不知當如何做來?”
包餃子?她有了興致,“我來給你們包一頓餃子吧!”
“須用什麼食料?妾亦可——”
“不必不必,”她擺擺手,“我回去取來便是!”
雖然沒有什麼好麵粉,但餃子這東西,隻要心誠!總能包出來!大蔥豬肉餡兒的煮餃,咬一口吱吱流油,怎麼樣?
餃子快要出鍋,風雪裹著哭喊聲便傳了過來。
待探出頭去望一望,巷口處幾十名男女被繩索牽著,被西涼兵押解著,在風雪裡踉蹌前行。
不同於那些作為戰利品被俘虜,衣衫襤褸的百姓,這些人的衣著在昏沉黯淡的天色下,依舊帶著豔麗奪目的光澤。
他們的麵容也不同於肌膚粗糙而憔悴的平民,幾乎每一張臉,雖然在嚴寒中被凍得青白,卻依舊顯得肌膚光滑,顏色潤澤;
他們其中大部分人,甚至連哀慟哭泣都帶著得體而不失風度的儀態;
但其中為首的那個老人是最令她在意的。
他在風雪中沉默前行,臉上好似沒有一絲表情,仍然是鎮定而有威儀的,甚至連西涼騎兵也並未將鞭子落於他的身上。
但雪花打在他蒼老的臉上,花白的胡須上,還有那身玄色官服上,仍然令人感到,他在忍受著內心極為煎熬悔恨的苦楚。
“那人是誰?”
周圍的街坊鄰居們紛紛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注視著眼前這一幕。
直到他的身形從巷口消失,湮沒在風雪裡,陳定才回答了她。
“那是太傅袁隗,出身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竟也落得這樣的下場。”
“既是門生故吏遍天下,為何沒有人搭救他呢?”
陳定臉上露出了一個十分古怪的表情。
“……陳大哥?”
“因為董相國,便是他征辟起用的啊。”
這該怎麼說呢?
5魅狗想了半天,沒想出一句對“四世三公”的同情話來,直到眉娘的驚叫聲傳來。
“這個餃子,”她嚷道,“是吃肉丸和麵皮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