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小皇帝大概也很想說這句話,至少小黃門都作此想。
各路勤王兵馬漸漸聚集了起來,據傳有十幾萬人馬,將要與董賊一決勝負。
這樣的消息先傳進西涼軍的軍營中,那些頻繁調動的兵馬便是明證;
而後傳至宮廷中,宮中的內侍宮女們眼中便也有了光;
待得一名常侍悄悄說給小皇帝聽之後,天子也難得的露出了笑容。
大漢仍有忠臣在,袁本初、袁公路果然是忠義之士,祖上食漢祿,豈能不思報效國恩!
宮廷是不會缺少炭火的地方,當今天子為董卓所立,董卓更不會令他在衣食上受到半分委屈。
但在這空空蕩蕩的陰暗宮殿之內,隻有這樣隱秘的消息能帶給天子一星半點的溫暖——直到董卓劍履上殿,宣布了一個新的消息。
“袁氏兄弟逆亂,凶國害民,”他的聲音如滾雷一般響起,連殿內的蠟燭都似被驚得跳動了一瞬,“陛下何如遷往長安?”
這位身材壯碩的武將已經不很年輕,花白的頭發,眼角處的皺紋,手臂上的贅肉,都在暗示他已不再是桓靈時那個驍勇善戰的百戰之將了。
但在九歲天子的眼中,董卓仍然如懸在頭頂的巨石,隨時能令他如他的兄長一般,粉身碎骨。因而他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祖廟皆在雒陽,怎能去長安?”
祖廟在哪裡,董卓其實不怎麼在乎,但他仍然十分平靜且耐心地回答了天子的問題,“隻有去長安,臣才能保護陛下。”
他才不需要這個賊人的保護!小皇帝在心裡控製不住的尖叫起來,但他還是什麼都沒有喊出來,隻是漸漸地紅了眼圈。
這樣的神情落進了董卓的眼中,他的神情一冷。
“陛下很喜歡雒陽?”
這個問題陛下答不出來,董卓也沒想要他答出來,這個老人更像是在自問自答,問過之後,便發出了一聲冷笑,連臉上的肌肉都跟著冷酷而凶殘地抖動了一下。
“陛下放心,臣不會將它留給賊人。”
遷都長安的消息在雒陽城內也開始隱秘地流傳。
皇帝和公卿們肯定不喜歡這樣的消息,他們的家族、基業、人脈、以及影響力都在關東之地,長安舊都二百年來未曾修繕,又在隴中將領的掌握之內,若至長安,豈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活注解?
但平民百姓不在乎。
大家忍受了董卓半年,覺得已經忍得夠久了,董卓想帶朝廷走,儘管走,關東世家勤王的軍隊將至雒陽,到那時不管長安太不太平,至少雒陽必然能迎來一個太平,再也沒有肆意劫掠,當街殺人的西涼騎兵,也不會有方圓二百裡渺無人煙的荒涼。
聽過一耳朵這樣市井雜談的鹹魚也是抱著這樣美好的想法去睡的。
這些日子以來,不知道是不是否極泰來的緣故,連老鼠都不同她為敵了……陽春三月,她是不是可以研究該在園子裡種些什麼了?
眉娘對她的園子有超乎正常熱情的安排,包括但不限於春種芥,夏食葵,秋收蘘荷,冬天再來點蔥蒜……但她對這些蔬菜的愛好很一般,她覺得還可以種點彆的,來點水果怎麼樣?
正思考的時候,院門突然被敲響了。
當她踏出門時,才突然驚覺,北方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夜空!
但她無暇多看一眼,敲門聲一陣急過一陣,正迫切地提醒著她。
待得開門時,門口站著一個少年身形的男子,還沒等她看清楚,一個包裹便塞了過來!
“郎君有俠肝義膽,是奴婢平生僅見的至誠君子,今日天子蒙難,奴婢鬥膽,將此物托付與郎君!”小黃門急切地說道,“郎君切記將它保管好!若有朝一日漢室得以保全,郎君亦可名留青史!”
小黃門的話又快又急,退了半步,一撩袍便跪在地上,毫不猶豫地給她行了個大禮,沒待她反應過來,便一溜煙地跑了!
……她勉強能理解皇宮著火這個事,上一次十常侍之亂,也有人在宮中放火,幾日才被撲滅,但她理解不了皇宮著火同小黃門跑來找她之間有什麼聯係。
然而這一次衝天的火光並未熄滅。
雖有西涼鐵騎護衛,皇帝與公卿們仍然是以極其不光彩的姿態離開的雒陽,他們自北門而出,一路向西,過潼關而至長安。百姓們隻能隱隱約約地猜測,並滿懷期待地,等待著西涼兵全部撤離雒陽的那一日。
不過對於鹹魚來說,她有另一個問題需要解決。
層層疊疊的包裹內沒裝什麼金銀財寶,而是裝了個巴掌大的,頗為精美的鑲金匣子,匣子上鎖打不開,晃一晃,裡麵倒是發出了十分沉重的,石頭一般滾動的聲音。
【這是什麼東西?】她又晃了晃,【聽著不像金子,未必值錢。】
【不要妄下結論,】黑刃的聲音也帶了一點興奮,【說不定能給你當傳家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