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夫。”
鬆鼠正要說話,從觀中出來的趙星來晃著手裡的符咒,“觀中的道長同意給我們符咒。”
“不過,她聽聞我從京城來,便請求我遞一封信去京城,不過是舉手之勞,我已應下。觀內道長為表感謝,特意留我們用飯,今夜我們可以不用飲露水了。”
用飯!
麋鹿失落的眼睛一亮,“噠噠噠”,完全顧不得自己對道觀的抵觸,邁著蹄兒就奔向趙星來,“趙姑娘,我們快些去吧。”
崔長青肩膀上蹲著抱住尾巴不撒手的鬆鼠,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
觀內用飯的人不少,吃的卻很簡單,端到手裡一看,清清的湯,白白的麵,上麵飄著綠的菜和褐色的蘑菇,鮮氣撲鼻。
考慮到麋鹿當眾用筷子有些怪異,甚至會引起恐慌,趙星來和崔長青各端著兩碗麵來到了一處安靜的亭子,裡麵安置有石桌和石凳,迫不及待的麋鹿早已變成人形,麵還沒有放在桌子上,她撲了上去。
崔長青和趙星來也跟著坐下。
麵扯得很細,落在嘴裡滿口的香,對兩天沒有吃過正經飯的二人一鹿來說,無異於將她們快飄走的魂魄又拽回體內。
待麋鹿舔完第二碗麵的湯汁,幾人聽見一道聲音遠遠響起,“趙姑娘,原來你在這裡,我找了你許久,還以為你已經離開了。”
道士打扮的人拿著信封走近,看到如人一般拿著碗筷的麋鹿停下腳步,身體緊繃。
“妖?”
趙星來起身行禮,不緊不慢道:“道長,這三位就是我說過的同伴。其中兩位同伴並非常人,為避免引起恐慌,所以找了一處安靜的地方,不想讓你苦尋一趟,是星來思慮不當。”
道士將信猶疑著將信遞給趙星來,見多識廣的她神色很快恢複如常,“能與這樣的夥伴同行,看來趙姑娘也非常人,這信,貧道果然沒有給錯人。”
“給信也有講究?”趙星來隨口一問。
“既然幾位非尋常人,那貧道也沒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此事說來也簡單。今日是中元節,按理說地府大開,百鬼出行,我雖修為淺薄,卻也感受到這兩年節日裡出來遊蕩的鬼魂很少,這對人來說其實是件好事,可我總覺得裡麵有什麼蹊蹺之處。”
“所以這信是遞給我師門,詢問是陰間近兩年是發生了變故,亦或者是西平這塊地上有了什麼異樣。”
“趙姑娘也莫要害怕,貧道觀趙姑娘你氣血充盈,雙目藏神,這才敢交出這封信,旁人彆說不敢寄,就算敢寄,貧道也是不敢交的。”
“原來還有這麼一層緣故,”趙星來道,“道長放心,此信既然交給我,不管它重要與否,我必會送去京城,既然應下,絕不食言。”
“儘管隻是初見,貧道對趙姑娘的品性是很放心的。不過今日畢竟是中元節,路上終究是不安全,幾位今夜不妨就在觀中住下,明日再離開。”
“那就謝過道長了。”
趙星來和道士彼此又行了禮。
臨走前,道士又特意看了眼自始至終沒有說話的崔長青。
僵硬在桌子上的鬆鼠這才拽拽崔長青的袖子,在崔長青低頭看它時,說出自己的憂慮,“孫月姑娘的魂魄一直沒有出現,是不是和這件事有關?那孫大娘和孫月還能見麵嗎?”
崔長青如實回答,“我不確定。”
看著垂頭喪氣的小生靈,崔長青頓了頓,“一切結果得等今晚才能知曉。”
她們用過午飯已經是傍晚了,沒等多久,暮色就吞噬了天地。
崔長青將鬆鼠牽牛花帽上的細線取下來,丟向空中,不知何處來的一股風,吹動了幾人的衣袍,也帶著發出微光的細線探向遠方,像是母親驚覺遊子歸家的動靜,睜著一雙不會聚焦的眼摸向屋外。
崔長青道:“跟上它。”
趙星來一馬當先,鬆鼠坐上麋鹿的犄角,跟在崔長青身後,一行人在道觀門口遇見了那個道長,她急急對著幾個人的背影道:
“今日是中元節,你們莫要出去,貧道命人給你們準備了床鋪。”
回應她的是趙星來愈來愈遠的聲音。
“我們晚些回來。”
道士搖搖頭,回到觀中,命人關好大門。
她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希望那幾位客人夜間不會出事。
散發著瑩瑩微光的細線劃破天際,向著東邊的方向延伸而去,崔長青一行人緊追不舍,她們穿過了逐漸歸家的人群、不再熱鬨的鎮子,路過了伸手攔下她們歇息的柳樹,義無反顧地奔向郊外的黑夜。
聽,有流水的聲音。
沿著這條蜿蜒小道走到儘頭,視野豁然開朗,看清眼前景象的一行人怔在了原地。
河水無聲的流淌著,映照著兩岸的火光,天地一片紅,翻滾著熱意撲麵而來,麋鹿被炙烤得忍不住後退一步,生怕自己的毛發會被烤焦。
它不滿道:“誰在這裡點這麼多火?”
仔細看去,才發現一堆堆火光旁都有幾個黑色的人影搖晃著,將籃子裡傾注了思念的黃紙拿出,然後用虔誠的眼睛看著它們變成灰燼,往複循壞。
嗚咽聲伴隨著翻滾的熱浪不斷上升,觸及天際的薄涼空氣猛然炸開,如冰雹般急速下墜,重重砸在每個人心頭,令人呼吸停滯。
風兒送來檀香的氣息,幾人回神。
趙星來看著眼前震撼的一幕,脫口而出道:“這是……?”
“這是祭亡者。”
鬆鼠回答完後滿是懊惱,“我可真笨,怎麼把這件事給忘記了,以前聽路過的人說起過,那條鳥道上死的人太多,屍體經常會出現在河的下遊,所以經常有人在那裡燒紙,以安亡魂。久而久之,每當清明中元這種節日,當地人都會在這個地方燒紙,就成了一種習俗,據說陰魂也會聚集在這個地方,趁機看一眼親人。”
鬆鼠想要拍自己的腦袋,觸及頭頂的帽子時又不舍地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