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道檢查哨卡後就是登船口。
叛軍已經初步接管各大太空港,嚴格排查出港旅客身份。
除了要比對旅客的指紋、聲音與虹膜數據,還要嚴加盤問。以往身份認證十分之一秒就可以掃描完成,現在耗時卻要用分鐘計算。客流自然大規模滯留。
黑製服士兵站在哨卡兩側,手持最新型的激光槍,麵無表情。
人群拚命往前擠,前胸貼後背的,最後齊齊停在離士兵半步的地方,不敢再向前。
試圖硬闖的人會死。民用清潔機器人缺乏去除血漬的程式,地上還殘存大灘隱約的暗色。
Alpha們在分化後就享受各種資源傾斜優待,此刻要逃離叛軍,自然有自己的門路。
因此,困在檢查口的旅客大都是beta,這一性彆的人口比重最高,信息素氣味較為柔和。
即便如此,血腥氣、汗味、信息素交織,對於omega來說,這裡就是煉獄。
安戈涅盯著身前男人外套脫落的線頭,試圖轉移注意力。
不會有事。她告訴自己。她天生難以受他人的信息素刺激,又剛打過強效抑製劑。
相比受刺激意外進入發熱期,她更需要擔心能否通過人工身份檢查。
安戈涅是位在逃公主,目前在光網擴散的通緝名單上。
從溫室玫瑰淪落到通緝犯隻需要一夜。
幾天前還遠在星係邊緣的叛軍勢如破竹,以閃電戰術精準打擊王國軍工和補給設施。沿途王軍士氣低迷,幾乎沒有反抗,完美演繹了何謂兵敗如山倒。
首都星居民反應過來的時候,領空已然被叛軍艦船包圍。更糟糕的是,地麵部隊在關鍵時刻反水,落地的叛軍精銳一路暢通無阻,直接衝入王宮。
保王派主力隻剩王室親衛隊,趁兩方的精銳alpha部隊血戰,安戈涅與親隨結伴逃離王宮。然而趕到王室專用空港時,他們絕望地發現,那裡已經被夷為平地。
更糟的是,聯絡好接應的某位貴族大人臨時變卦,拒絕幫助安戈涅脫逃,甚至向叛軍傳遞消息。
安戈涅隻得再度狼狽逃離。
然而撤離的黃金時機已過,叛軍發布對公主的懸賞令,全線封鎖空域,挨個搜查離崗私人飛船,拒絕接受搜檢的船會被直接擊落。
安戈涅不敢再向任何留在首都星的顯貴求助,隻能啟用最後的預案,以假身份混上爆滿的民用客船。
最後,她抵達了這裡——叛軍尚未完全接管的首都星南部空港。
主動假扮她充當誘餌的,以血肉為盾為她爭取時間的,不告而彆另尋出路的……一張張麵孔在眼前掠過,安戈涅闔眸又掙開,側首看向身側。
走到這座空港,她身邊隻剩下路伽,她的玩伴、她唯一能夠信任的人。
戴寬簷帽子的少年察覺她的注視,依舊直視前方,隻有與她相握的手緊了緊。
安戈涅也立刻轉開視線。
在旁觀者看來,他們隻是兩個等待放行的少年,恰好站在彼此近旁,因為疲憊甚至沒有交換過隻言片語。
密仄的人群中幾乎不留空隙,除了當事人,無人知曉他們悄然手拉著手。
安戈涅與路伽,混在beta之中的兩個omega.
就在這時,通報聲響起:
“尊敬的旅客們請注意,接最新通知,由於空域管製,今日首都星時區15:00後的航次取消,請需要改簽退票的旅客登陸航司端口辦理相關手續。後續通航情況請關注……”
就像一滴水掉進熱油,人群沸騰著炸開了。
“三點是最後一班……錯過了就徹底走不了了?!”
“我們買了兩點半那班的票,閘口還有幾分鐘就要關閉了,都讓讓,讓我們先過去!”
“要先也是我先,我是兩點延誤那班船,按理也是我先走!”
“大兵兄弟,你看,我們都是普通人,就放我們過去吧!求你們了!我的老母親還等著接船……”
著叛軍黑製服的士兵無言地橫槍,抱怨和勸說的聲調抬得更高。群情激憤之下,人群不知不覺越過無形的界線,朝著士兵壓近。
個位數的士兵麵對烏壓壓一片人,熱|兵|器對上手無寸鐵,局勢隨時可能失控。
察覺氣氛不對,處理人工身份認證的空港地勤人員交換著眼神,隨時準備拔腿就跑。
安戈涅的指甲摳進掌心皮肉。這樣下去不行,她必須做些什麼。
城中到處都是攝像頭與身份認證裝置,隻要經過就會留下軌跡。假身份總會露出破綻,如果無法搭上最後一班船逃離首都星,她就是籠子裡的困獸,被叛軍找到隻是時間問題。
宇宙時代的人類在青春期會二次分化,發育成alpha, beta 和omega三者其一的第二性彆。而在abo三群類之中,第二性彆為omega的人群最為稀少。
再加上安戈涅名義上還是個公主,即便被抓住,她也不可能有生命危險,隻會被小心嚴密地看管起來。
但隻要還有一絲逃脫的可能,安戈涅就不打算放棄。
叛軍的封鎖線是牢籠,王宮的金柵欄也是牢籠,她已經受夠了。
人群還在與衛兵僵持,衝突一觸即發。安戈涅捏了捏路伽,目不斜視,低聲說:“人群一動就跑。”
她的餘光瞥見,路伽聞言搖搖頭。
安戈涅來不及轉頭仔細看他的神色,隻感到路伽把什麼東西塞進她掌心,而後掙開她。
她愕然轉頭,幾乎同時,一股濃烈的甜香陡然噴薄而出。仿若一枚香氣炸彈在身側引爆。
冰冷卻又隱約有脂粉氣的鳶尾花香迅速擴散,她本能地屏息。
“信息素?!”
“是omega……有omega發熱了!”
“這裡怎麼會有omega?”
即便是對信息素相對鈍感的beta們,也因為發熱期的費洛蒙而騷動起來。
軍中的alpha比例尤其高,受影響最嚴重的自然是那幾名黑製服的士兵。不可自控地,他們被甘美的信息素暫時吸引了注意力,全都直勾勾地看向信息素的來源。
人群自覺地散開,一雙雙眼睛轉過來,beta也好alpha也好,全都盯住誘人信息素的源頭,不加掩飾的以眼神鎖住路伽,渾似對獵物行注目禮的群獸。
安戈涅一瞬間就明白了少年的盤算。
路伽,不要。她發不出聲音。
少年毫無留戀地背過身去,沒有看安戈涅一眼。
他摘下鴨舌帽,露出暈紅的雙頰和含著水汽的眼。他的呼吸急促,薄汗濡濕黑色額發,有些吃力地分開人叢,踉蹌地朝著alpha衛兵靠近,以惹人喜愛的柔軟聲調說:“我好難受……誰能……誰能幫幫我?”
即便是訓練有素的alpha士兵,也因為鋪麵而來的信息素甜香而有那麼片刻頭暈目眩,失去應對能力。
需要的也隻是片刻。
“衝啊!!”
不知是誰帶頭,受信息素影響較小的旅客恢複清醒。人群立刻像失去堤壩阻攔的洪流,不管不顧地碾開守衛,朝著登船閘口奔湧而去!
空港的身份芯片掃描端口依然在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