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伏龍山腳下的彆墅轟趴館裡燈火通明,平日裡衣冠整齊的打工狗終於撕開了被淩虐多日、卻依舊擺出一副我待甲方如初戀的外表,一個個喝的醉爛如泥,抱著領導稱兄道弟,摟著上司痛哭流涕。
將一麵無表情坐在沙發上,他有點醉了,但還沒有醉到和這些群魔亂舞的同事們一般模樣。
有幾個心裡沒杆秤的同事點了首青藏高原,抱著麥架鬼哭狼嚎,一首大氣磅礴的歌硬生生被唱出有情人生離死彆的哀戚。
將一長歎了口氣,本來是不想來參加這次團建的,這是個難得的雙休,被領導們硬生生組織了一場長達兩天的團建,他心底裡說,還不如單休呢。
但他到底還是來了,一方麵是不想和領導過不去,另一方麵是他看到了點東西——一點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
他蒙著一點微醺的眼睛從人群中掃過去,顯得疏離,掃視一周,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將一垂下眼睛,暗想是不是自己搞錯了,亦或是最近工作上DDL導致神經過於緊繃而看什麼東西都疑神疑鬼。
將一正端著杯子低頭思量,一個同事忽然坐在他身邊,柔軟的沙發陷下去一塊,將一身子一歪,被那人摟個正著,他抬起眼皮,是坐他對麵工位的劉恒。
將一將自己的身子從劉恒滿是酒氣的懷裡抽出來一點,“恒哥,說話歸說話,彆摟摟抱抱。”
“嘿呦,哥就想抱抱你,小將一,一天到晚板著臉,真不知道你有啥愁的,笑一笑……嗝!”劉恒打了個酒嗝,繼續說:“笑一笑十年少。”
將一又被劉恒捉住拉到胳膊下麵,他頂著那個酒嗝略有嫌棄的側著眼睛看一眼劉恒,心說:還十年少呢……你要是知道我有多大年齡,嚇死你!
將一提著臉皮笑了一下。劉恒“嘿嘿”一笑,“這就對了嘛,來走一個。”他端著威士忌在將一的酒杯上磕了一下,將一無法,隻得端起杯子衝他示意,乾了。
一杯酒在聊天中下肚,劉恒看著將一笑意越深,將一怔怔地看回去,隻見劉恒臉上的笑漸漸變成了疑惑,忽然湊近了些去瞧將一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上下左右仔細瞧了瞧,然後遲疑道:“你沒感覺嗎?”
將一:“什麼感覺?”
“比如……熱?”
將一回頭看了看嘈雜的同事們,“嗯,是有點熱,空調溫度高了。”
劉恒:“不是這個熱……誒,算了,你有點骨骼清奇。”
將一輕笑一聲,他的目光幽幽地落在那個威士忌杯上,用周遭人群都聽不見的音量說:“是哦,我呢,恐怕不光骨骼清奇呢。”
不多時,將一以困了熬不住了為由先回房間睡覺了。
*
將一的魂魄很脆弱,沾了枕頭就很快陷入夢鄉。
又是那個夢,將一恨死了這個夢,卻一次又一次困囿夢中不願自拔。
窖井一片漆黑,仿佛這世間從來沒有過光,將一覺得四周的一切都很巨大,自己小同螻蟻,忽然,上方被打開了,一束光照進來,從那個缺口垂下來一根繩索,那似乎是救命的繩子,將一不顧一切攀著繩索爬上去。
然而等待他的卻是凶神惡煞,抽了他的魂魄讓他去和彆的鬼魂拚命,將一不知道殺死了多少魂魄,再然後神魂就像是被塞進了一片混沌之中。
他似乎在那片混沌之中沉睡了許多年,直到見到了北冥鯤神,鯤神賜名“將一”,鯤神神性菁純,隻一點,便將他拽出混沌。從混沌中醒來,他被帶到忘川城,見到了那個邋裡邋遢生活無法自理的忘川統領。
忘川統領冷酷無情手段強硬,對朋友掏心掏肺,對他小將一愛答不理,偶爾給口飯吃還是糊了或是半生的,將一不高興,就砸了統領的書房,鏟了統領的庭院,統領痛心疾首,追著將一一通胖揍。
這樣成日裡雞飛蛋打的鬨劇生活過了沒多久,後來統領走了,把這“統領”的名頭甩給了他,將一守著忘川城幾千年,統領卻一直沒有回來。
鯤神告訴他,那人做鬼之時乾了太多不可謂人道的事情,不得已在人間飽受輪回之苦,以贖清罪孽。
鯤神還說,這罪孽本是他自己的,是大統領替自己受的。
將一不懂他們這些上神之間的不可說,他要自己到這人間去尋找,去找那個人。
當他孑然一身來到人間,萬千繁華入眼,茫茫人海,卻找不到他的統領了。
*
不知道外麵鬨到了淩晨幾點,第二天一大早,他被尖銳刺耳的警笛聲吵醒,隔窗望去,窗簾縫隙裡閃進紅藍交織的警示燈,將一揉了眼坐起來。
房門緊接著就被砸響,“將一,快起來,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