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禁啞然,歎道:“你好糊塗啊!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當初你孤身漂泊,無依無靠,凡事全憑自己摸索,當然值得嘉許;可是你現在已得名師教導,又有一眾同門切磋印證,正是專心學習的大好時機,又怎麼能再以從前的標準要求自己?天地奧理玄妙,師父也隻能領你進門,更多的卻要你自己去參悟。你若是不靜心求解,不學無術,怎能修身養性,體會天心?就是這些都不提,隻說眼前,你什麼都不懂,便有機緣送到你麵前,豈不是也被你平白錯過?”
孫悟空雖不駁她,心中卻覺得自己不假外物修行,就是錯過了也算不得什麼,仍是頗有些不以為然。
黛玉鑒貌辨色,知道他正是蒙昧之時,既不求甚解,也無向學之心,想起《易經》有雲:“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乃是說要為人師者,雖有行教化之職,但也須等人主動求學,才能得事半功倍之效。眼下若要教他,卻是時機未到,教也必不肯聽,於是再不多勸,隻瞟了他一眼,微笑道:“小猴子不聽我話,早晚有你後悔的時候。”
孫悟空嘻笑道:“師姊又多心了,我何曾不聽你的話?我都記著呢!隻眼下實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不是說這裡有異獸守護,怎麼這許久也不見它蹤影?”
黛玉也正覺得奇怪,略一思索,道:“我已將此地用禁法封住,就是蚊蟲也飛不出去,它決計還在洞內,隻不知去了哪裡。也許是它知道厲害,不敢再出來了吧?”
孫悟空笑了笑,也不說話,隻在心中暗忖:“這類守護奇珍的山精水怪,最是窮凶極惡,一旦發現有人窺伺,更是不死不休,豈會被人一嚇就龜縮不出?”
雖有此念,他卻不願說出來拂黛玉的話,又想道:“它既敢擋師姊的道,我還是先下手為強的好。”當下殺心立起,眼珠子一轉,自告奮勇道:“山不來就我,我自去就山。既然它不敢出來,那就讓我去尋它罷!”
黛玉還在猶豫,道:“它雖阻我,卻是天性使然,現在既已退避三舍,便由它去罷。”
孫悟空笑道:“知道師姊心善,放心,放心!我不傷它便是。師姊且快些行法取寶。”一縱身跳到一根石筍上,蹲坐在高處四處向下打量。
這座石洞內裡既深又廣,卻是以水池這邊為中心,就是鐘乳石筍的形態長勢辟出大小不一的石室,雲床、丹爐、桌椅、乃至杯盤碗盞等用具都是一應俱全,孫悟空看得津津有味,依稀覺得有幾分水簾洞氣象,心中更添幾分興致。
等四下裡轉完一圈,卻仍不見黛玉所說的怪物,孫悟空也不由得有些納罕,本想再去向她詢問,卻見她正在專心行法,隻好踞坐在一處石墩上等候。
正是百無聊賴之時,仿佛竟於洞中昏暗處隱隱綽綽瞥見野獸輪廓,孫悟空驚得一下子跳起來,他也不害怕,足尖一點,已飛身縱躍過去,就近一看,才發現是那洞壁上繪著各種飛禽走獸的圖象,多有上百幅,動靜之態無所不有,其精細之處可謂纖毫畢現,栩栩如生。
孫悟空先還隻覺得好玩,漸漸地竟從其中品出一絲關聯呼應,不禁越看越認真,看到妙處時,竟忍不住照著那些圖象裡的形態比劃起來。
他本就天賦異稟,悟性更是奇高,最初依照圖象次序連貫練了一遍,覺得跟祖師教的降魔武技也差不多,便又如同演武一樣打亂順序穿插顛倒著練了一遍。這一趟下來竟然感覺體內真氣流轉圓融,身雖在動,神卻存守丹田,靜若不散,與往日枯坐靜功時十分相似,雖有動靜之彆,卻是殊途同歸,甚至猶有過之。
孫悟空欣喜若狂,暗忖道:“這果然是仙人手筆,不同凡響。我有了這套功夫,豈不比每日攝心靜慮的練坐功強得多?”愈發專心致誌,將每一副圖象都逐一練到,雖還隻是照葫蘆畫瓢,做不到融會貫通,已經覺得妙用無窮。
這樣練到第三遍,除了一些銜接之處尚有些許滯澀,稍嫌美中不足以外,已然是爛熟於心,他乾脆停了下來,望著壁畫凝神苦思。正在出神之際,陡然覺得腦後一陣冷風,又聽得極細微的碎石脫落之聲,他本是個極機警靈醒的,立刻回頭張望,目蘊精光四下裡掃視,隻見兩點紅光一閃,一根石筍後躥出一團白影,電芒也似疾朝水池邊撲去。
孫悟空向來天不怕地不怕,這時竟一下子慌了神,厲聲叫道:“師姊當心!”話音未落,就聽“哎呦”一聲,黛玉已被撞倒在地,半天起不得身來。
原來黛玉正行法到緊要關頭,一時無法分心防備,竟被那團白影撞了個正著,好在那怪物為了偷襲,變化得隻有貓兒大小,這才免受許多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