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遠汀第一次見到時奕,屬實是個意外。那時的她以為不過一場豔遇,沒想到後續兩人還會有交集。
時間撥回她二十一歲那年的盛夏。
暑假,許遠汀乘坐綠皮火車北上。
那天氣溫格外高,她在站台上等車時,隻期待上車後能涼快些,可惜很快失望。
空調隆隆聲音不小,卻像個擺設,非但沒能讓車廂內空氣更流通,反而加劇了乘客內心煩燥。
硬臥車廂裡,不時有三兩個人湊在一起閒聊,他們以手作扇扇風,或坐在行人過道旁的小桌吃飯,習慣性地伸出腳,讓本就逼仄的過道,顯得更加狹窄。
汗臭味和各種食物的味道混雜,令許遠汀生理性反胃。
電話那頭,韓子軒疑惑道:“喂,喂?老許,能聽到嗎?怎麼不說話了?”
許遠汀將行李箱推到身前,跟隨人流靈活地穿梭:“剛上車,信號不太好。”
她是10車12號上鋪,找到位置後,卻發現被子亂亂的,床上已經躺了人。
許遠汀翻出車票,又確認了一遍車廂號和床鋪標號。
咦,沒找錯啊。那現在怎麼辦,把這人叫醒嗎?
她正糾結著,床上探出一個腦袋,是個約莫四十幾歲的女人,長臉、顴骨很高,看起來麵相有些凶。
女人快速打量了一眼麵前女孩。她身材高挑,麵部卻有些嬰兒肥,衣著打扮上學生氣未脫,似乎很好拿捏。
唯一不妥的是,她留著一頭藍色長卷發,這讓她的氣質變得夢幻而冷淡,顯得難以捉摸。
女人愣怔了下,繼而打招呼道:“妹子,和你商量個事唄。”
伸手不打笑臉人,許遠汀露出一個和善的笑:“你說。”
“是這樣的,孩子暑假,我帶他出去玩,不放心他一個人住上鋪,所以想和他住近一點,晚上看著他,也好有個照應。妹子行個好,咱倆換個位?”
聽聞此言,許遠汀往隔壁11號上鋪一瞥,看到一個比她高壯得多的男孩,目測至少初中。
她忍不住蹙眉,你位置都占好了,到底是跟我商量,還是單純通知我?
許遠汀沒說是否同意,而是先問:“您住哪兒?”
女人有點尷尬:“14車6號上鋪,哈哈,美女行個方便,幫個忙吧。”
這麼遠?許遠汀收了笑容,麵無表情道:“哦。”
她答應,無非是不想跟人在大庭廣眾下做無謂的牽扯,改變不了結果的事,沒必要多費口舌。
許遠汀本來是個甜妹臉,但因她一頭藍發,拉下臉時莫名有幾分氣場。
女人好似被震懾住,掖著被子往後縮了寸許。
默默深呼吸幾回,許遠汀推著行李箱繼續往前走。身後傳來女人微弱的道謝,她沒有回應,隻留下一個瀟灑挺直的背影,深藏身與名。
走出好遠,才想起電話還沒掛,韓子軒在那頭問:“有人找你換座?”
顯然他聽完了全程,評判道:“你就是太善良了,要是我,多少跟她理論一番,讓她在彆人麵前抬不起頭,然後再答應。”
許遠汀將聲音放得很低,儘量不打擾到其他乘客:“算了,就當為我的夏令營積攢好運了。”
她此行去北城,是去S大參加碩士研究生推免考試,之後順便在北城玩兩天,連帶著幫老同學韓子軒一個忙。
韓子軒是她高中同桌,大學在北城戲劇學院讀製片管理專業,日常作業就是拍攝短片。
之前許遠汀好奇過、也羨慕過他的專業,於是這次,他特意為老同學量身定做了一個角色。
他問:“明天幾點到北城,用我去接你嗎?”
許遠汀回:“下午一點多到,不用麻煩,學校安排了住宿,我自己過去就行,結束再聯係你。”
“那行,暫定周三下午拍攝。S大離戲劇學院很近,你導導航,地鐵一站地就到了,我找人去門口接你。”
“好。”火車開始緩緩行駛,許遠汀繼續向前走,來到13車和14車的接口。
腳下微微顫動,她一時沒注意,踉蹌了下,再抬頭,一眼看到一個站著的男生,正在往行李架上放行李。
無它,隻因他實在太高,在人群中過於醒目,稱得上鶴立雞群。
而且……許遠汀以手掩嘴,用氣音跟韓子軒說:“我到了,看到一個巨帥的帥哥,先掛了哈。”
果真,日行一善,一定會有好事發生。她感覺自己被迫換位的怨氣都減輕了不少。
一個小隔斷內六個人,下鋪的旅客已經在了,兩人的行李將床下塞滿,許遠汀看了眼自己十幾斤重的大行李箱,心想一鼓作氣舉到上邊的行李架也不是什麼難事。
等過道沒人經過了,許遠汀左手提起行李箱上麵的帶子,右手搭在側邊的帶子上,將它抬高到自己的腰部位置。
嘶——還挺沉的。她飛速往後瞟了兩眼,見沒人注意到自己,又往上舉了幾十厘米。
底部滾輪處突然搭上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緊接著,她手上力道一輕,那人幾乎用單側胳膊就將她的箱子舉到了行李架上。
把箱子歸置好後,許遠汀轉頭,向好心的陌生人道謝。
是那個很英俊的男生。在這樣熱的天氣裡,他依然穿著長褲,身上有很清新的薰衣草味道,淡淡的,撫平了她內心的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