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城大劇院,後台,演員休息區。
許遠汀到時,其他舞者都已卸妝完畢,跟她打聲招呼便結伴離開了。
其中張越顯得特彆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許醫生。”
許遠汀擺擺手:“沒事。”
張越問:“要不您給我留個聯係方式?我們這邊聚會一結束,我就來接時奕。”
另一個同事在旁搭腔:“不一定什麼時候結束呢,這不是擾人清夢嗎?”
張越似也察出不妥,一時卻想不到更好的解決方案,神色中流露糾結:“那……”
“我先把他帶回我家,”許遠汀說,“等他清醒後,讓他自己決定吧。”
“好。”張越鬆了一口氣,再次跟許遠汀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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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剛來過,因此今日再來,許遠汀尚還記得後台構造。
她很快找到時奕。
那麼高的人,趴在化妝桌上竟然小小一隻,寬大的戲服更彰顯了他單薄的脊背,隨著均勻的呼吸規律起伏。
他睡著了,不知是疲憊還是難受。
也許兩者都有吧,許遠汀想,畢竟高強度連軸轉了兩天。
她不忍心叫醒他,索性坐在他旁邊,趁著這個他毫不設防的時刻,明目張膽地看他。
然後……數他的睫毛。
一根、兩根、三根……他的睫毛真密,即使化著誇張的舞台妝,依然無需過多工筆。
畫家到此處,也不忍再落筆,唯恐失了原本意境。
許遠汀有一搭沒一搭地數著,數到一百零二時,時奕皺了下眉頭,驀然睜眼。
毫無準備之下,兩人愴惶對視。
他的眼睛水汪汪的,內裡卻充斥血絲,眼尾大抵因剛剛壓著了的緣故,泛紅格外明顯。
一看就是沒休息好。
許遠汀故作輕鬆地移開目光,這樣的眼神多看一秒,都會照見自己不夠澄澈的私心。
時奕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我做夢了嗎?”
“啊?”他為什麼這樣問,擔心自己說些她聽不得的夢話嗎?
許遠汀垂眼,解釋:“張越用你的手機給我打了電話。”
頓了幾秒,時奕坐直身體:“所以,你來找我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才搞清楚現下狀況,再確認一遍。
“嗯,我帶你去醫院吊水。你還有力氣嗎?先卸妝換衣服?”
生病後的時奕看起來更像一片易碎的琉璃,許遠汀和他講話時,也不自覺地放柔了語氣。
“好。”他乖覺地點頭,拿了衣服去更衣室。
偌大的後台隻有他們兩個,因此一點響動都能聽得十分清楚。
時奕進去了兩分鐘左右,毫無聲息,許遠汀怕他暈倒在裡麵,主動走近詢問:“你還好嗎?”
“我沒有力氣,先坐一會兒。”他的聲音從木板門裡傳來,虛弱又隱綽。
她放下心來,可惜他與她性彆不同、關係也沒近到那種程度,她沒法幫他。
安靜會加重尷尬,許遠汀後知後覺,一個異性在距自己三米之內換衣服,或多或少有些曖昧。
於是她開始和他聊天:“你在台上,我完全看不出來你發高燒。”
“也沒那麼嚴重,”時奕說,“謝謝你能來。”
“客氣了。”許遠汀說,然後兩人又陷入沉默。
過了一分鐘,更衣室裡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許遠汀意識到那是什麼後,第一反應是背過身去。
儘管,兩人一門之隔,她什麼都看不到。
響動漸弱,門內又安靜下來,大抵換衣很耗費氣力,時奕又坐下歇息了。
這回他的聲音聽著有中氣了些:“你明天有事嗎?”
“明天周六,我不用上班。”說到這裡,許遠汀突然想起還沒錄完的《舞藝超群》,確認道,“最後一次錄製是下個周,對吧?”
“嗯。他們開始擇校校考了,下次錄製算是一次模擬藝考。”
他講話還算有條理,可見沒有燒到大腦糊塗的程度。回答完許遠汀後,時奕推開門,已換回了常服。
“再稍等幾分鐘,我去卸個妝。”他說。
許遠汀點頭:“好。”
時奕今日的私服是一身黑,黑色長款羽絨服加黑色休閒褲,甚至連鴨舌帽和口罩都是黑色的。
這樣一番全副武裝後,以防萬一兩人依然沒走演職人員通道,而是從劇院後門繞了一圈。
許遠汀也表示理解,他現在熱度正高,有了一批久混娛樂圈的“狂熱粉”,像追明星一樣窺探好奇他的私生活。
以他的性格,一向將台上台下分得很開。在劇院裡,彼此身份是舞者和觀眾;出了劇院後,大家都是普通人,不必造神,不必有過多牽扯。
這會兒室外溫度挺低的,許遠汀想了想,問道:“還走得動嗎?要不你在這裡等我,我把車開過來?”
“這裡不好停車,我跟你一起過去吧。”時奕頓了頓,又說,“還行,就是腿有點軟。”
他語氣一本正經的,許遠汀不疑有他,打趣道:“我肯定沒法背你,要不,你靠過來點吧。”
醫者仁心,醫者仁心,她默念這四個字,反正大冬天的兩人都穿得格外多,也不會有直接的肢體接觸。而且,這樣走能快點,對自己也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