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是最先發現『外來者之真實』的人。
在愚人眾的先遣隊裡,第一眼就看到了人海中的獨立者。明明與他人沒有多少分彆,但他依然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因為廉價的麵具無法阻擋那雙淡然到如同高居神座的眼睛,因為他曾經在繁華莊嚴的殿宇裡窺視過這種眼神。
視萬物平等,視規則至高。
——他僅在幾麵之緣的母親身上見過。
誠然,凡人的軀體粉飾著這樣的真相,所有人都將那種眼神的違和感歸納於『奇怪』一詞。
但他萬分確信,這份奇怪理應稱之為『神性』。
這樣的特質讓他倍感興趣,於是他隨手拿掉了根本不配那個眼神的廉價麵具。
“這種可笑的東西,竟然沒有一個人認出來,人類的識彆能力真是沒救了。”
這便是故事偏離軌道的開始。
*
在最初,他以為這位來到深淵的無名者是過去魔神戰爭的參與者之一,畢竟神明的最初定義,大抵都是從那場戰爭開始的。
但在反複的觀察後,他否決了這樣的結論。
這位不知名的人,有著他人都無法抵達的神明視角,可他竟然沒有任何特殊的權柄,且性格也於高位之上的神明相去甚遠。
漠視一切,卻從未意識到自己是處於怎樣的位置去漠視。
心性與認知不符,仿佛那一塊有關人類的自我認識是硬塞進去的一樣。
“你到底是怎麼長成這樣的?”
在從深淵歸來後,滿身是血的散兵坐在巨大漩渦的門口,對身邊同樣坐著的無名者如此問道。
“就這樣長。”
無名者從浸滿血色的袖子裡拿出兩串野菇雞肉串,並將其中一串遞到人偶的麵前。
這時,人偶側過臉,就又看到了那雙瑰麗的金色眼睛。
像是神明般的俯視,像是新生者的懵懂,一度讓他回憶起了最初被神明遺棄,被凡人帶入塵世的過去。
『他厭惡這樣的神情』
絳紫色的雙眼閃爍著未知的光芒。
『他厭惡這樣的經曆』
那隻精巧的右手伸向了對方遞來之物。
『那麼,他是否厭惡這樣的人』
冰冷的手接觸到尚有暖意的竹簽,他閉上了雙眼。
*
從記事起,人偶所見的人類,都會因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去。
汙染與病魔,烈火與背叛,似乎世間萬物都在和人類作對一樣,他也因此與一個又一個人分離。
於是,他決定不在意,不承諾,憑一己之意活在世上。
然而,無名者卻打破了他關於人類的認知。
【會有人類能永遠活於世上嗎?】
他遠望著,能夠複活且麵容永駐的少年。
【會有人類能永遠兌現承諾嗎?】
他近看著,對待任何人皆未失約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