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茶壺一聽這聲音,馬上大喜過望地丟下帕子,露出自己慘淡的麵容,說話便要哭起來:“謝小郎君,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他口中的謝小郎君,卻不是旁人,正是昨天李明夷他們才結識的緇衣不良人謝照。
一看他的臉,謝照的神情沒繃住,露出一點極為克製的笑容。仔細又看了兩眼,對方果真受了些傷,他壓下笑意,看向其餘幾人:“這是怎麼了,誰做的?”
“我。”李明夷應得乾脆利落。
傻子……盧小妹欲哭無淚,好歹遇到個相識,就不能撒個小謊,蒙混過去嗎?
“哦?”既然他都認了,謝照也不得不盤查下去,“你做了什麼?”
像是怕他狡辯,大茶壺馬上搶著回答:“他拿石灰砸我的臉!”
謝照眼眸一動,看向李明夷:“真有此事?”
李明夷頷首:“是。”
對方的坦蕩,令謝照都有些不知如何施展的迷茫了,他清清喉嚨,還是照章問道:“那你為什麼要拿石灰砸他?”
“給他治病。”
“什麼病?”
“肛痛。”李明夷兩個字石破天驚。
正懸心緊張的盧小妹聽到這話,險些沒笑出聲。
謝照不言不語地看著大茶壺,眼神充滿了不可明說的疑問。
被直白揭了底褲的大茶壺,在臉色一瞬的蒼白之後,馬上便張口反擊:“你分明往我臉上灑的,難道你的屁.眼長臉上?”
這話說得粗俗不堪,謝照嫌惡地皺了皺眉。
“那倒沒有。”李明夷風輕雲淡地瞟他一眼,“不過肛.門的作用,是排泄糞便。你臉上那個要不是肛.門,為什麼要滿嘴噴糞?”
“你!”
“他剛說的,又是什麼事啊?”不等大茶壺發作,謝照馬上敏銳地察覺到事有前因。
這個問題一出口,隨即便聽到盧小妹帶著哭腔的委屈聲音:“他剛才青天白日的,要拉我去青樓,逼良為娼呢!我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要不是阿叔救我,我隻怕已經被拉走了。不信的話……”
她抬著淚眼看了一圈,果斷指向夥計:“你問他。”
“是嗎?”謝照問。
夥計的確是記得隱約聽到什麼平安坊,三百文,什麼你黑了點瘦了點,整個人還沒從一連串衝擊中緩過神來,下意識地點點頭:“他……是說過這樣的話。”
“果真有這樣的事?”謝照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目光銳如刀劍,淩厲地投向已經變了表情的白麵男子,“你們這生意,竟敢打到良家閨女身上!果真如此,可得請你去牢裡走一趟。”
腰間佩著的長刀,被他五指壓住,傾下一個危險的角度。
一聽牢裡二字,大茶壺兩股戰戰,當即跪了下來,往地上磕了個響亮的腦門:“我隻是口上嚼嚼,絕沒有做這樣的事啊!不然我們春娘也容不下我,我們平安坊的規矩,您是知道的啊!”
“那這麼說來……”謝照意有所指地看向站在一側,仿佛事不關己的李明夷。
大茶壺馬上會意,轉頭又給這白衣男子也磕了一個:“先生聖手,先生慈心,我這嘴就是愛噴糞,先生治得好!”
盧小妹想笑,但又礙著方才戲太足,不敢笑出聲。
“行了,既然是口角之爭,此事就到此為止了。”謝照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你自己回去好好思過吧,再有下次,可彆怪謝某人不顧春娘的臉麵。”
那大茶壺安敢再留,嘴上念著不敢了不敢了,屁滾尿流地爬了出去。
直到這時,盧小妹才擦擦眼淚,笑得真心實意:“謝郎君,多謝你!”
……這悲傷是不是去得有點太快了。
雖還有那麼一二分的疑心,但身為老道的不良人,事情的經過,謝照其實也能猜出個頭尾,否則他也絕不會輕易就這麼放走那大茶壺。
“無妨,我等不良人本就是護衛百姓安危的。隻是下次若再遇到這種事,可不能私下報複了,知道嗎?”
盧小妹很乖巧地點頭。
“不過……”謝照的眼睛,在宣判結果之後,又恢複了素日的可親。他不由看向一旁的李明夷,奇道,“你不是在養病坊中當差嗎,怎麼大白天的進城了,難道又有什麼事?”
李明夷搖搖頭:“我已經被辭了。”
趁著謝照在,盧小妹抓緊機會,把當日行濟所為一一道出,下了結論:“肯定是官醫署裡有誰看不慣我阿叔,故意給他使絆子。”
“那也未必。”謝照做深思狀,“至少,我兄長絕不是那等沒有氣量的人。”
“那可說不好。”盧小妹不滿地看著他,“不管怎麼樣,都是因為你兄長那個賭約,我阿叔才丟了差,這總沒錯吧?”
這罪怪得未免牽強,但是細究起來,其實她的猜測並非沒有道理。
謝照一貫是不願意欠人的,聞言果真動搖起來:“那小娘子的意思……”
盧小妹馬上道:“謝郎君,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好點的差事能派給我阿叔嘛。你是官府的人,卻這麼愛護我們百姓,又仗義,又公允,還這麼厲害,這點小事肯定難不倒你的。”
“啊,那倒不至於吧。”一連串的馬屁拍過來,謝照的臉微微有些發燙。
“不過……”他似乎想起什麼,可又有些猶豫。
盧小妹扭著他不放:“你說嘛說嘛,我阿叔什麼都會做的。”
謝照目光轉向李明夷,終究還是開了口:“最近仵作張斂手下正缺一得力助手,聽聞先生極擅解剖之道,不知道先生是否願意委屈幾日,暫時頂了這個活計。日後若有更好的,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