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上海,淩晨五點也不再燈火通明。
站在小區裡仰頭望,才發現這座大城市居然有星星,一顆兩顆三顆……
很多,一閃一閃的。
真了不起啊,小時候她總在作文書裡看到彆人寫大城市裡沒有星空,那些文字也成時代的眼淚了。
越往家裡走,她大腦越清醒,臉卻越紅,為今晚荒唐的發泄。
指紋解鎖,門哢蹬一聲開啟,屋子裡黑黢黢的。
她走到主臥前,推開門,借著月色看向躺在床上睡的正熟的丈夫。
手指輕輕搓弄手腕上的茉莉花串……
幾分鐘後,她掏出手機。
有陳書宇兩通未接來電和一條微信留言:
【加班嗎?我先睡了,晚安。】
他真是個有滿滿安全感的男人。
鎖屏,關門轉身,她帶著一身酒氣走進浴室。
茉莉花串被放在盥洗台上。
40分鐘後,她吹乾濕發,裹著厚浴袍走進副臥。
站在副臥小陽台落地窗前,她關了所有燈。
不知那個年輕人是已經回家睡覺了,還是繼續找地方飲酒消愁。
撫了撫仍發燙的臉,她低頭藏起唇角笑意。
解開腰帶,她拉著兩襟扯開浴袍。
胴-體融進黑暗中,被灰沉沉的月光鍍上一層磨砂光暈。
模模糊糊的光拂過她身體,勾勒出柔軟曲線。
她輕輕撫摸自己,眸光落向窗外,沒有焦距。
暗夜淩晨時分,隻有她獨自欣賞自己的青春和美好。
這樣一副好皮囊,埋葬在毫無生機的婚姻裡。
沒有挑-逗,沒有激-情,沒有希望,隻等待著蒼老。
而她才29歲。
樓下隱約有了防衛工人拖拽垃圾桶的聲音,陶箏忙攏住睡袍,一把扯上窗簾,轉頭鑽進被窩。
暖烘烘的溫度裹住她,將手臂伸出被窩,將放在床頭櫃上的茉莉花串放在枕頭上,嗅著花香掖好被子,才閉上眼睛。
這一覺直睡到第二天下午3點。
夢裡全是光怪陸離的色彩交疊,仿佛是個綿長春-夢。
……
……
李沐陽酒醒後強行調節作息,第二天晚上按時好好睡了一覺。
再醒來時,他在床上躺了一個多小時才起床。
不是懶床,而是將喝酒那晚的一切都細細回想了一遍。
那個跟他一起喝酒的失意女人,像迷路了的女王,在迷幻暗燈下,顯出無措又軟弱的另一麵。
他想給她起個名,在‘醉女人’和‘迷路女人’中,他選擇了比較浪漫的後者。
想著想著,臉忽然紅起來,李沐陽像被人在肚子上捅了一刀般,猛地蜷起身體。
屏息閉目憋了好一會兒,才從床上落荒而逃。
光-溜-溜的背脊像被火燙過一樣紅,他衝進浴室,直到嘩啦啦水聲將整個世界淹沒,才得以喘息。
臉上的紅暈也總算被熱蒸氣蒙住。
把自己藏起來,他感覺好多了。
吃過早飯,李沐陽坐在自己蝸居唯一的小桌邊,收一收上麵雜物,找到本子和筆,撐腮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才開始雜亂記錄——
那一晚好多細節,他想記住一部分。
本來隻想寫一點,哪知道忽然文思泉湧,越寫越多。
他畢業寫論文的時候要是這麼順暢就好了。
記錄下的文字,有的一筆一劃細細雕琢,有的行雲流水瀟灑無比,有的潦草的仿佛要飛。
寫時偶爾嘶一聲回想,偶爾忽然憋不住要笑,又會突然想起什麼般倏地耳熱、動彈不得……
接下來的幾天,他本來以為自己對迷路女人的記憶會漸漸淡去。
可她生動的表情,明亮的眼睛,卻在記錄她關於事業和人生的建議的過程中,越來越清晰。
他慢慢消化了她的話,體會其間智慧,和實際落實後可能對他產生的益處。
那些關於認識世界、改變世界的設身處地的方法論,那些麵對事情事該有的思維模式。
這一切都讓她在他記憶裡,變得愈發具體,愈發生動迷人。
也常常使他焦躁,想著想著,寫著寫著,就要起身在小屋中打轉半晌,才能消解掉那種沒能抓住機會,再也無法與她聊天的遺憾。
那個過客的價值愈體現,他心中的失落感就愈重。
那空洞,甚至連得到有益指點的獲得感也無法填補。
待他一邊結合自己當下狀況,一邊根據迷路女人的建議去考慮最可行的破局策略,同時不斷在記憶中掏挖她說過的詞句繼續做記錄。
這幾天,無論是在情緒上、在精神上、在身體上,李沐陽都格外疲憊。
搞一杯咖啡,一邊喝,一遍複盤。
最後,目光落在【……等肯定是不行的,現代社會多卷啊。你要謀定而後動,先擬定自己的目標,然後尋找所有能幫助你達成目標的元素,一樣一樣集齊,努力爭取……】這一大段字上。
手指點著這一頁,他想了會兒,岔開的長腿晃悠晃悠,倏地撕下一張白紙,開始寫自己最迫切急需的內容——
一個當男主角或者男二號的機會。
如何能得到這樣的機會?
【……先想自己的核心競爭力,你有,而彆人沒有的東西。】
【你把自己做的事情細化分類,越細越好,然後回想哪些你做的事,得到誇獎最多,或者自己做起來最開心……】
他要先知道市場上在籌拍和即將籌拍的戲,然後根據她的建議,去找適合自己,有沒有自己能爭取的角色。
最容易得到的,肯定是公司內部的戲,所以應該先了解公司內部到底有哪些戲,這些戲又分彆推進到了哪個階段……
有了邏輯方法,一條一條的捋順思路,發現很多事都變得清晰起來。
他也不再是無頭蒼蠅,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麼了。
手指輕輕拍打日記,靠進椅背,他長長的、長長的歎氣。
雙臂抬起,遮住眉眼,隻留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怎麼就這麼巧遇到了那麼聊的來的人?
恰巧又可以藥他的苦悶,解他的惑。
……偏偏名字也沒留下。
“……”
他不能生出太多的依賴,也不能老是想那一晚的事兒……
人最無法戰勝的迷戀對象,就是充滿幻想元素的、有距離感的那種。
這種萍水相逢的,掛著‘錯過’標簽的女人更加可怕!
還有‘我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女人’‘她與所有人都不一樣’的念頭,必須立即扼殺!
手臂遮著眉眼,雙腿在桌下伸展,他靜坐了好一會兒,忽然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梳兩把頭,套上毛衣,扯上外套穿上鞋,便跑出房間。
振作!
不能從對工作的抱怨中,掉進另一個悲傷陷阱!
去公司!
立即!
馬上!
……
路過一家咖啡廳的時候,李沐陽忽然駐足。
“可惜在遇見我那天你並不快樂,可能是因為我們相遇的太晚了,可是我要走了……”
咖啡廳裡傳出的歌是趙紫驊的《可樂》,令路過窗口聽到詞句的青年一陣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