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短且快,且越來越大,似乎是疾馳而來——不應當哪!她方才注意到,巡邏的士兵都會刻意繞開伏家這一批人,那麼來的是誰?
顯然,伏完等人也注意到了這聲音。整裝的部曲們已將手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主人們亦是麵色沉重,不知將要麵對的是什麼。
來人所騎的顯然也是良馬,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跟前。部曲的神色越發緊張起來,可伏完的臉上卻漸漸浮現出了笑意。
阿楚立刻意識到,這大概是她爹的熟人。
兩匹騮馬一前一後地停在麵前,伏完對部曲們擺手示意放鬆,劉華也微笑起來。
阿楚睜大了眼睛。
馬背翻下來兩人,年長的約莫四十多歲,容貌清朗;另一位則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眼角下垂,麵色沉靜,有些不動聲色的意味。
伏完上前一步:“慈明來了。”
那中年文士笑了笑,回應:“我來遲,請伯敬包涵。伯敬,你……”他敏銳地注意到周圍的氛圍,看了眼婢女懷中的阿楚,“這孩子,已經要走了?”
伏完苦笑一聲:“不得不走啊。”
“那我也就不多廢話了。這是荀家的小輩,阿攸。”
荀攸?
秦楚瞪起了眼——這是東漢末年呀!
她的回憶起曾經接觸過的三國史:王室衰敗,天下動蕩,民不聊生……但是,英雄輩出。
這時候的荀攸才十三四歲,可見離一切開始還是有段時間的。
如果我能把握住機會的話,阿楚想,曆史會不會變成另外的模樣?
……不過對小嬰兒來說,想這些還是有些為時過早了。
荀爽側過身,後方的少年便向前邁了一步,對著伏完與劉華揖道:“見過不其侯,陽安公主。”
“這孩子,”荀爽頓了頓,看了眼身旁的荀攸,仍是低眉順眼的模樣,輕輕歎了口氣,“……自幼失怙,隨我在雒陽待了幾年。如今廣陵那邊來了消息,他祖父謝世,現要回去吊喪。
便想來問問伯敬,阿攸若與你家阿楚同行,先往東武,待尋到他堂叔後,再自回廣陵,可還方便?”
當然方便!憑這位曹魏謀主的才智,便是這一路她被劫匪綁了,部曲走散,恐怕也能平安脫身!
可惜伏完卻不知道。他猶豫了一下,委婉地提醒:“此番上路,為避人耳目,隻備了兩輛馬車。阿楚年幼,需得乳母侍女照顧。若是攸公子也一同,恐怕隻能委屈一下,乘安置物品的那一輛了。”
那少年覷了眼伏完,抿了抿嘴,小聲說:“多謝不其侯體諒,攸不介意的。”
“那,攸公子這邊請。”
阿楚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年荀攸彎腰進了馬車,卻聽得劉華含笑的聲音:“阿楚很喜歡攸小公子呢。”
啊?!
阿楚轉了轉眼睛,忍不住抬起手臂抗議。
劉華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小手,嗔道:“可彆把巾帕弄掉了。
阿楚對待母親與父親時都不激動,怎麼這時卻活潑起來了?”
阿楚:……
大概是因為他戲份比較多。
“好啦。小紅,抱她回去吧。”母親最終還是笑了,眼底卻依舊是惆悵。
阿楚也放下了手,不再鬨了。
她前半生隻有二十來歲,再醒來便是東漢伏家的女兒了。不過幾句話的時間,前世的一切已像隔了一層紗,忽遠忽近,看不真切。倒是嬰兒的本能,讓她不自覺想要親近如今的父母。
可是,為什麼她剛剛出生便要被送走?
伏完夫婦看上去並不是厭棄她——甚至表現略顯冷淡的伏完,在周圍人不注意的時候,都解下了腰上的玉佩,偷偷塞進了她的繈褓裡,現在還有些硌得慌。
“阿楚一事算是結了,也算讓我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慈明如今還留在雒陽?黨錮還……”
“還要多謝伯敬哪……”
伏完與荀爽離得不遠,聲音卻壓得很低。阿楚被迫聽了一耳朵雒陽政事,又因為聽不真切,一頭霧水,隻好換隻耳朵聽聽其他的:
“小主人低燒,切記得不停用涼水擦拭身體……若有問題,便拿你們……”
“醫工若是怠慢了,便去尋部曲來,阿六最是……”
阿楚聽著母親的聲音,感覺昏昏欲睡。
伏完和荀爽正在寒暄,母親劉華正在交代侍女與乳母的照料事宜。阿楚又回到了最開始的位置,連人帶被子給緊緊箍在懷裡,隻能看著侍女小紅的下巴,與雒陽小半部分的天空,靜靜地發呆。
她的眼前又開始模糊了,感覺夏季被塞在小被子裡的感覺實在不太好,雒陽郊外似乎不太涼爽,小紅僅僅地抱著她,讓阿楚感覺臉頰有些發熱。
她眯起了眼,沉沉地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