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禮形式上的結束已是午時了,大人還被留在李府在應酬,小孩子卻已經可以偷偷開溜了。
李永請來的賓客裡包括不少富春本地的門閥士族,聽聞阿楚是伏完嫡女,又尤其有些神異之處,於是紛紛湊近,以各種方式“不經意”地提到自己的家世官銜,伴隨著對阿楚“單槍匹馬鬥水匪七人,赤手空拳擋歹人一刀”之英勇無畏的誇讚,請阿楚禮畢宴散後去自己家做客。
阿楚頭一次遇到這種陣仗,最先是茫然,待到“不其侯家女公子”這話出來時,才恍然大悟,想起自己若非出生便被遣回老家,如今在雒陽,有個公主娘和縣侯爹,也算是出身極高了。
祖父伏質去得早,父親伏完襲了不其侯爵,如今在雒陽任侍中;叔父與父親關係最好,分了家以後接了祖母,留在老家東武縣閒散;不過更多的族人則聚在不其侯國,依托祖上榮光,成了琅琊赫赫有名的世家。
叔父家中人少,她也不常露麵見客,因此並無額外的感覺,直到遇見了富春的這些門閥,才切身體會到東漢的階級,遠不止是皇親平民這樣簡單的劃分。
這些世家貴族雖也隻是動動嘴走兩步,頂多彎腰牽她手,摸摸腦袋,卻也足夠令人煩躁了。
孫策雖沒有被排斥,但也因他們身上的熏香而不適應了好久。他和阿楚悄悄擠眉弄眼了一陣,總算借著更衣的名頭溜出去喘了口氣。
阿楚這兩日風頭大盛,究其原因,似是有人把她揍這揍那的“豐功偉績”都宣揚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封建迷信的受害者,說她可真是神女降世啊,一刀能砍十個成年的壞人,結果一傳十十傳百,這才幾天,連這些自詡清高的世家大族都知道了。
阿楚無言以對,她上一次被叫神女還是在上一次的時候——
那時候她還被伏誠鎖在懷裡,每天隻能靠係統幫仆役找點遺失物件,兢兢業業乾了三五天,以街頭神棍的方式成為了小神女。
真是世事難料,她現在都成了“那個手撕鬼子的小神女”了。
彆人信的是能治病長生的神仙,她這種手撕鬼子的類型,恐怕得被貼在門口辟邪。
另外有一個好消息是,這幾天她的所作所為已經完全折服了孫策,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七年零八個月,終於憑借著自己的人格魅力收獲了第一位跟班。
雖然跟班隻有五歲,還是限時的,回徐州之後就要被孫家吳夫人回收。
唉。回徐州回徐州……冠也加了,禮也成了,人也救了,遊俠也放了,她算是沒留遺憾了。估計過兩天諸葛玄就要帶著她回去了,阿楚馬上就要告彆富春短暫而光輝的英雌生涯了。
唉!
阿楚越想越失落,實在不想回到無趣的東武副本。
每天就是學書打鳥、再多就是看看自己挑的仆役……她總是給人家念唐詩糊弄也不是個事兒啊,漢樂府又不記得幾句,再念宋詞元曲就得被罵“不合法度”了!
真是不能再想了。她晃晃腦袋,試圖把這些雜七雜八的煩心事甩出去。
家世也好階級也好,既然還無法觸碰它最底層的規則,那就先不要考慮了。
阿楚這樣想著,腳下卻不含糊,和孫策擦著牆沿往市坊裡跑。諸葛玄是主持冠禮的重要賓客,此時依然忙得抽不開身,自然顧不上阿楚;孫策呢,本就因為年齡性格而被排除在與禮名單上,是阿楚的緣故才一同跟來的。他們倆現在溜走,一時半會也鬨不出什麼動靜來。
“阿楚,我們去哪兒?”
阿楚一貓腰,從路人手下穿過,一邊跑路,一邊轉頭,滿臉茫然:“啊?”
孫策也一頭霧水:“啊?”
“我以為阿策暗示我出來,是已經想好去哪裡了?”
“啊?啊……”孫策腳步慢下來,絞儘腦汁試圖把這個問題解決。
好一會兒,他終於提議:“阿楚馬上要走了,隻騎過一次馬。不如我們跑馬去?”
阿楚大喜過望:“快走!”
……
孫策從馬廄牽馬出來時,阿楚已經騎在白馬上低頭看他了。
阿楚沒想到,昨日又是騎馬又是提劍,竟也沒引起什麼問題:諸葛玄以為這些都是孫府的,孫堅以為這是阿楚本就有的。因此她也就有恃無恐了起來,直接拉了昨日乘的小馬駒,溜溜噠噠地等孫策。
孫策從馬廄引了棗紅小馬走出來,擔心被仆役看到後稟告吳夫人,便和阿楚商議著先帶馬出去,到了空地再上馬。
筮人算的日子果真不錯,今天風和日麗,西郊又有涼風,的確適宜偷溜玩耍。
兩個小朋友各自把馬拴在了江邊柳樹上,分頭去找石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