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完:“……因傅氏的緣故,最近常侍在朝廷上愈發針對起我了,陛下如今常回避我,不知那些閹人說了什麼。”
“隻是因為傅公明?我看不見得吧。”劉華的語氣比在她麵前有攻擊性多了。
伏完也習慣了正妻這樣的性格,否則按理來說,是不會給後宅婦人講前堂政事的。
伏完答:“我明白。先前陛下準備賣官弼爵,我勸說許久也沒有用,大概那時候起,張讓那些人就盯上我家了。”
劉華道:“你再仔細想想。
當年黨錮,荀家本是要遷回潁川的,你上奏求情要留下荀爽,說他治學精妙,有大能,當時張讓那幾個畜生說什麼了?
說你‘埋下禍端’,是把危險的種子留在陛下身邊。還好當時陛下沒聽他們的,否則……哼。”她說著,又譏諷地笑了一聲。
阿楚聽明白了。原來現在的荀爽荀彧、當年的荀攸,能留在雒陽,是托了父親的福啊。難怪荀爽與他關係親近,連帶著荀彧都願意帶她進家門做客。
四下無人,想來是因為父母要商談大事,特地屏退了下人。不過阿楚是新到家的,他們大概漏了她,這正好是個聽取情報的好機會。
她不由地屏住呼吸,又仔細聽起來:
劉華:“傅家人性格剛烈,遭受黨錮後舉家遷回汝南治經著書,姓高的還妄想和他們結親…
…傅氏不為官,拿不到好處,還被宦官吸了血,自己名聲掃地,成全一個閹人,怎麼可能有這等好事?”
伏完:“阿華說得在理。他轉而尋了在雒陽的荀氏,也算得上是勉強妥協了。”
“不過把利益稍放出去點,這種妥協誰在乎呢。若非他以權勢壓人,荀家累世高風,怎麼可能答應這種貨色?”
“是了,昨日我在次陽府上,也聽他們談論此事。然而荀望明不像慈明,他素來畏懼宦官,或許真的會出賣兒子也說不定。”
“荀家郎君倒也可憐。隻怪那閹黨……”
阿楚聽得連連點頭。
哇,母親厲害。
阿楚單知道高望賣女的背後離不開政治,卻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利益牽扯,荀彧被排在傅公明之後,成為高望養女夫婿的第二人選,也未必是因為荀彧的美名不如他。
如此看來,宦官的確不算聰明啊,這樣的事情,阿楚一聽都能懂,天下那麼多聰明人,又怎麼會不看透他們呢?
阿楚想著,不由搖頭:宦官宦官,久居深宮,政治能力比起世家,還是差了點。
“誰?”
“……”
阿楚默默看了眼腳尖。太激動了,一不小心蹭了下地麵,這下看來是藏不住了。
她從門外慢吞吞地走進客廳,對著父母行了禮,叫:“父親,母親。”
劉華一見是她,臉色立刻溫柔了,“是七娘啊,”她一抬手,似乎也不在乎阿楚偷聽的事情了,指指桌上那盤沒動過的綠豆糕,招呼她過來,“還沒用朝食吧,先吃些點心墊墊肚子。”
阿楚老實道:“謝謝母親。”
剛才沒能夠聽到他們談論對傅伏二家婚事的看法,阿楚還是有些遺憾的。母親雖然告知她“不會應的”,自己也曾從叔父口中得知父母的大致意向,可彆人口中一個輕飄飄的結果怎麼夠呢?畢竟不如她自己梳理了背後的利益關係、弄明白來得讓人安心。
伏完似乎不太擅長交流,沉默地看著她走進來,等劉華說完好一會兒,才盯著她,慢慢開口道:
“七娘……阿楚,多年不見,真是長大了。”
阿楚無語了。那可不是麼,上一次見麵還是剛出生呢,現在都會說話走路一個人吃飯了,還被年齡大了自己一倍的男人提了親,真是了不起啊。
母親算準了日子等在門前,他倒是第二日才來了,她可不稀罕。
她又不好把想法放在明麵上說出來,隻好不陰不陽地回道:“還要多謝父親。”
劉華有點嗔怪地看了眼阿楚,倒是沒有開口打斷她,更沒說什麼來挽回局麵。想來獨女當年被送走,她心裡未必沒有氣。
伏完估計也知道愧疚,看了眼被陽安公主半摟在懷裡的阿楚,若無其事地收聲了。
阿楚靠在母親身邊,又在父母的注視下自顧自吃了兩塊綠豆糕,感覺不那麼餓了,才擦了擦手,告知他們今日的安排:
“母親,父親,我準備稍後去荀府,拜訪荀彧郎君。”
劉華抽出手帕,拉過阿楚,替她拂了嘴邊碎屑,一邊說:
“好。昨日你在荀府,也未執贄。一會兒讓人給你準備好了,你將見麵禮帶給荀小郎君,不要失了禮數。”
伏完看著她,欲言又止。
無論是父母還是阿楚,都知道此時最要緊的事,其實是傅家的提親。無論傅氏是否有拉伏氏進來的心,此時的伏家,的確已身處局中了。
阿楚與荀彧作為事件中心者,從昨日回京到今日,已見了兩次麵,讓人很難不產生些聯想。
隻是兩人畢竟年幼,尤其阿楚如今才八歲,還不到父親腰高,又是從徐州回來的,對雒陽局勢未必清楚,因此才沒什麼人特地關注。
“父親怎麼了?”
伏完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無事,七娘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