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蝶釵 素來不近女色(1 / 2)

折她入幕 岫岫煙 4763 字 9個月前

女郎蓮步輕移,身著月色白綾中衣、天青色窄袖半臂,腰束柿蒂紋高腰綠羅裙,如墨的青絲綰成交心髻,發間不過兩朵紗堆的絹花和一支銀製的步搖,雨幕中清冷如月,氣質如蘭。

宋珩鳳目微凝,於亭中靜靜打量著她,即便他素來不近女色,一時間見了此等玉質娉婷、清麗絕俗的女郎,亦覺賞心悅目,雖不能免俗多看了幾眼,卻並未生出多餘的心思來。

二人目光相觸,入眼的男子偉岸健壯,脊背挺拔如鬆,即便隔了些距離,施晏微也能感覺到他的身形高大,竟是將她從前見過的郎君都比了下去;若此刻來至她跟前,指定能將她的身影嚴嚴實實遮掩了去,逆光落下一道如山的陰影來。

如這般極不常見的身量氣度,不消多想,定然是宋家家主、定北侯宋珩無疑了。

耳畔雨聲潺潺,施晏微暗自揣度著是否要進前同他打個照麵問聲好,忽見一身材勻稱地小廝撐一柄竹骨油傘往亭中疾行而去,立於階下隔著雨聲同宋珩說話。

宋珩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轉過身接那小廝遞來的傘,撐開後長腿邁出亭子,卻是大步往東院去了。

這邊,施晏微提裙踏過石橋,穿了曲折遊廊往西邊走,又經一處假山和兩段長廊方至薛夫人的翠竹居。

因薛夫人素喜竹、荷,那翠竹居的前院便請巧匠鑿了一泉,挖暗渠引活水至此植芰荷,又恐濕氣太重,平日裡隻在後院住著,獨宴客時會往前院裡去。

水中可見數十尾赤鱘公①並龜、蝦、蟹等水物,碧綠荷葉與院內修竹、鬆柏相映成趣,清幽雅靜。

彼時雨打荷葉,水上泛起點點漣漪,一隻綠殼龜趴在石縫裡躲雨,慢吞吞地轉動著脖子,施晏微看了覺得有趣,索性立於水畔駐足片刻。

正看得入神,忽聽窗下傳來一道清脆女聲:“楊娘子莫不是看那赤鱘公看癡了不成?雨天巴巴在水邊站著也不怕沾了寒氣,快些進來罷,太夫人正在屋裡等著你呢。”

施晏微抬頭看她,朝人莞爾一笑應了一聲,繼而隨瑞聖過了前院往後院而去。

“太夫人,楊娘子過來了。”瑞聖說話間替施晏微將傘往牆邊放了,而後抬手推開梨木雕花鳥隔扇讓人進去。

紫檀木繪歲寒三友圍屏前,雙鬢微染寒霜的薛夫人端坐在朱漆梨木條幾的右側,笑著喚施晏微莫要多禮,快些往她身邊坐下。

薛夫人梳著單髻,發中是祖母綠孔雀銜花冠並兩支赤銀花樹釵,額上橫著數道淺淺皺紋,慈眉善目,和藹可親。

施晏微倒也同她單獨相處過數回,忽而這會子並不覺得拘謹,大大方方地往她對麵落了座。

條幾上置著時令瓜果並一小碟子乾果瓜子,乾淨新鮮,薛夫人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沉了沉,而後笑盈盈地叫她吃果。

施晏微頷了頷首,抓了一顆乾荔枝握在手裡,麵色從容地將浣竹淋了些雨在廚房擦發喝薑湯的事與她說了。

難為她有這樣的細膩心思替旁人思量。薛夫人愈發看重她純良心善的真性情,點著下巴道:“合該如此,我這裡一時也不缺人使,由著她去便是。”

話音落下,施晏微陪笑兩句,疏雨捧著填漆茶盤推門進來,先奉一盞明前老君眉與薛夫人喝。

薛夫人端在手裡聞了聞茶湯溢出的淺淺香味,目光落在施晏微單薄瘦弱的肩膀上,因問道:“你吃了這三個月的藥,想來身上該是大安了,可有想起先前的事情來?”

疏雨自幼跟在薛夫人身邊伺候,乃是薛夫人用慣的一等貼身婢女,彼時薛夫人未叫她退下,她便往薛夫人身側靜立侍候著,不曾挪動半分。

施晏微聞言黛眉微蹙,眸色微暗,狀似正為此懊惱,垂首道:“勞太夫人掛念,兒(唐時女性自稱)身上已經好全,隻是從前的事,到這會子竟是一點兒也想不起來,這卻不知是何緣由了。”

薛夫人本是無心隨口一問,不曾想竟勾起她的愁絲來,旋即擱下手中的青瓷茶碗,牽起她的手寬慰道:“想不起來也無妨,橫豎府上一應具有,你且安心住著就是。”

施晏微點頭稱是,二人又聊一回,薛夫人忽的想起什麼,複又仔細端詳起她來,“你不過十八的年紀,緣何穿戴的如此素淨?老身那兒有些累年未用的簪釵,怕是都要生灰了,送與你簪也算物得其用。”

話畢不待施晏微拒絕,轉而看向身側的疏雨,平聲吩咐她去取了東西送來。

不多時,疏雨便已捧著薛夫人口中所述的那方紅木螺鈿妝盒款款而來,堆雪跟在她身後執一方銀背銅鏡一並進來。

疏雨將妝盒捧至二人跟前,薛夫人旋即吩咐疏雨將盒子打開,滿匣的珠光寶氣登時展露於人前,光彩奪目。

薛夫人指著那妝盒道:“且挑幾樣合你心意的拿回去罷。”

施晏微哪裡見過這陣仗,垂眸瞧著那些明晃晃金閃閃的珠釵首飾,大飽眼福之餘,隻覺竟像是些燙手的山芋。

時下非是年節,自己近日亦未有過什麼特殊之舉,故而實在不明薛夫人如此這般究竟是為著什麼。

“常言道無功不受祿,兒素來粗笨,不曾為府上做過什麼,全然仰仗亡兄蔭蔽和太夫人、三郎君的心意,每月癡拿月錢二兩,已覺羞愧,豈能再受此等貴重之物。”

施晏微又哪裡會知道,她的這番婉拒之語竟會令薛夫人越發看重她,薛夫人本就喜她樣貌好、且又是出自弘農楊氏,當下見她這般知情識趣,心中自是愈發喜愛。

“你們瞧瞧,老身不過說了一句,她這小娘子倒是拿出一筐子話來堵老身的話。”薛夫人與疏雨、堆雪兩個調笑兩句,複又將慈祥的目光落到施晏微身上,滿麵堆笑。

“不過是些尋常的舊物罷了,不值當幾個錢,楊娘子何必如此推辭,你阿兄為著二郎送了性命,獨留下你這麼一個姊妹,老身便是待你如嫡親的孫女兒亦不為過。可莫要再推辭了,不怕老身就要同你惱了。”

疏雨從堆雪手裡拿過鏡子來,順著薛夫人的話與人玩笑道:“太夫人既如此說了,楊娘子也莫要客氣,隻管揀好的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