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語欺 他也無需光明磊落了(1 / 2)

折她入幕 岫岫煙 3891 字 9個月前

窗外暮色濃重,天邊升起幾顆星子,白玉般的圓月懸於夜幕之中,如練的月華傾瀉而下,照亮大地。

晚風透窗而入,火苗跳動。

宋珩握筆的手稍稍頓住,墨珠滴落在雪浪紙上,氤氳出一片漆黑的痕跡,他卻好像沒瞧見,漫不經心地擱下筆,看向隔扇上的倩影,沉聲道:“進來。”

男人低沉卻飽含磁性的聲音透著一股上位者獨有的命令似的口吻,施晏微本能地生出抵觸的情緒,下意識地想要轉身離開此地,可手中的填漆食盒提醒著她,東西還未送到,她不該此時離去。

施晏微硬著頭皮推門進去,雙腿邁過門檻後,隔他老遠就站住了,將那食盒往案上放下,叉手施禮,嗓音清脆:“家主,您要的酥皮櫻桃畢羅。”

宋珩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愉悅之情,旋即擱下手中狼毫,抬首將目光落到施晏微纖瘦高挑的身軀之上,佯裝驚詫,緩緩啟唇問她道:“天色已暗,楊娘子怎的親自過來?”

話音落下,施晏微頓覺安心不少,暗道宋珩當真對此毫不知情,今日發生的這一切,確是巧合罷了。

施晏微略思量片刻,平聲答道:“馮郎君過來傳話時,道是橘白家去了,商陸身上不舒坦,便托妾走上一遭。妾來至退寒居,本欲去尋崔媼送進來,不曾想人沒找見,倒先走到了家主的書房外。”

“嗯。”書案那邊傳來宋珩輕輕的應答聲,而後便是一陣椅子腿與地麵摩擦的刺啦生,宋珩立起身來至施晏微的跟前,垂眸打量著她今日的裝束:

身著桂子綠半臂,葡萄石榴紋紅夾裙,裙擺垂於重台履之上,如墨的青絲綰成交心髻,發髻正中簪著樣式普通的銀釵首,兩邊各簪一隻花樹釵,簡單大方,不施粉黛的嬌靨如出水芙蓉般動人,清麗絕俗到叫人挪不開眼。

白嫩小巧的耳上可見細小耳眼,但卻空無一物,脖頸處亦然。

那方螺鈿匣中的飾物,她竟是一樣也沒戴。宋珩胸中陡然生出一股無名火來,麵上卻是半分不顯,深邃的鳳目如鷹眼一般地盯著施晏微清透如泉的雙睛,似笑非笑地道:“楊娘子似是有些畏懼某,莫不是將某視作那等會無故傷人的豺狼虎豹了?”

施晏微被他盯得心中發緊,背上一陣陣的冒冷汗,強裝鎮定緩緩道:“家主多慮,家主乃護佑一方安定的雄主,妾怎會畏懼家主,將家主視作豺狼虎狼呢。不過是心中敬仰,是以有些拘謹罷了。”

雄主,敬仰。這四個字若從旁人口中道出,或許還能信上三分,可從眼前這位女郎的嘴裡說出來,實在叫人難以信服。

若真是心中敬仰,必不會是這般表麵恭敬,實則疏離的表現。方才她進屋的時候,就連來案前與他行禮說話都不曾做到。

她既打定主意軟語相欺,那他也無需光明磊落了。

宋珩麵上笑意愈深,眼底流露出如看宋清音、宋清和時那般寬和的眸光,儘量用柔和的語氣與人說話:“往後在某跟前,不必這般拘謹。你與二娘原是差不多的年歲,在某眼中,倒也算得半個阿妹。”

一番話聽上去無甚不妥之處,可施晏微心裡就是覺得透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勁兒,當下是一刻鐘也不想在他麵前多呆,複又叉手施禮:“妾知了。家主喜歡酥皮的畢羅,還是快些趁熱用吧,妾先告辭。”

宋珩頷首示意她自便就是,施晏微如蒙大赦,當下頭也不回地離了宋珩的書房,疾步往院子外頭走,直到亭中的同貴出聲叫住她,她才堪堪停下步子,張開雙手任由清風穿過手指,帶走掌心因為緊張握拳而生出的細汗。

同貴手裡提著一盞小燈,並未抬手去照施晏微的臉,自然瞧不清她的麵色和神情,隻是疑惑問她:“楊阿姊方才是忘了我麼,怎的走那般快。”

“忽的想起一件事來,倒忘了你還在亭中等我,這才走得急了些。我給你道歉,下回出府帶你喜歡的小陶人給你賠罪可好?”

同貴不過才十一二歲的年紀,正是少年郎心性的時候,聞言笑嗬嗬地道聲好,絕口再不提方才的事了。

二人一徑回去,因施晏微沒有拿燈,同貴先將她送回住處,這才提燈離開。

施晏微甫一進門,就見一道模糊人影坐在廊下欄杆處,待走近些,發覺來人是銀燭,忙上前喚她:“銀燭這時候過來,可是二娘那邊有事尋我過去?”

銀燭攏了攏身上的衣衫,搖搖頭,隨施晏微往屋裡進,“明日是上巳節,林二娘下了帖子邀小娘子去參加探春宴,因林二娘有兩位姊妹一道去,小娘子也想尋個伴兒,太夫人知曉後便準了你與她同去,方才已叫人去知會劉媼了。小娘子特意打發我過來告知你,明日辰正便要從府門口出發。”

探春宴,乃是開元年間高門仕女們想出來的春遊活動,後從長安傳至各州府,出行遊玩的時間也從春寒料峭的立春至穀雨前後延長至春三月。

施晏微正好也想出去透透氣,隻是這段時日告假的次數比先前頻繁些,倒叫她生出些愧疚來,當下便打算明日多帶些銅錢出門,也好給膳房的眾人買些東西作為補償。

“你且回去告知二娘,就說我已知曉,明日定會提前一時半刻在府門外等候。”

話畢,二人又寒暄一陣,銀燭自去黛岫居複命,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