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白回來的時候,關於是否遷徙部落的決定在族人們一邊倒的同意後已經結束。
此時,為了慶祝找到了新的遷徙地點,小小的篝火堆旁,族人們從族內倉庫中取出日落果和墩墩桃,抱出用冰霧花低溫冷藏的獸肉,一邊歡快地歌唱,一邊興奮地討論著即將開始的新生活。
夢之魔神並沒有選擇留下來一起參加慶典。
準確地說,在樂正伊白真誠地向祂表述樂正部落所有人的決心以後,方才還厲聲刻薄的魔神突然就沒了聲音,耳畔空落落的,似乎是聲音的主人已經離去。
是沉玉穀那邊發生了什麼急需祂處理的事情嗎?
還是說看起來冷豔高貴,優雅神秘的夢之魔神其實很不擅長應對子民的信賴和歡喜?
樂正伊白猜不出夢之魔神的想法,但既然對方沒有反對,那就是默認嘍~
愉悅地做出推測,接過族人遞過來的墩墩桃和烤肉串,小孩加入了族中難得的歡慶宴席之中。
散場之時,彎彎的月亮已經爬上樹梢,結合前世熬夜的經驗看來,此時約莫依舊是晚上十一二點的時候。
經由慶典暢快地宣泄了興奮的情緒,族人們陸陸續續地散去,腹部還有傷口的族長和年紀最為年長的大祭司更是第一,第二個被迫離場的。
年紀最小,理論上最熬不住夜的伊白反而留到了最後。
慢悠悠走在回自己住所的小路上,兩側的房間裡時不時傳來夫妻笑罵聲,孩童嬉鬨聲,還有親身經曆過漩渦之魔神統治的老人們的輕輕啜泣聲。
明明隻是一個一百來人的小小部落,但生活的煙火氣卻真實而充足。
隻是每每到這兒,作為世界之外的來客,樂正伊白難免會感到些許寂寞。
於是他嘗試著開口詢問:“夢主大人,您還在嗎?”
耳畔並沒有傳來魔神的回應,但樂正伊白也不在乎,隻是慢悠悠地說道:
“爺爺和我說,在很久很久以前,地麵上沒有戰爭,高天上的神明派遣神使引導人類,土地富饒,衣食不缺,傳道解惑也有神使相幫。”
“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一枚從天而降的隕星將地麵砸出了一個大大的窟窿,我們的先祖因此在神使的指引下向外遷徙,隻是後來神明的使者紛紛消失,高天上的神明不再眷顧人類,地麵上的魔神也開始各自征戰。”
“夢主大人,我是戰爭開始後才出生的孩子,戰爭開始前的世界,真的有爺爺描述那樣夢幻嗎?”
他似乎確信夢之魔神依舊存在著,語氣篤定而堅定。
夢之魔神也確實沒有離開。
在諸位魔神中,祂不比歸終聰慧機警,善於體察人心,也在技巧造物上頗有研究。
也不比摩拉克斯心智堅定,寬厚仁慈,即便是浸泡在戰火的戾氣中也能清晰地保持本我。
就連馬科修斯……雖然祂總覺得就憑這家夥過於老好人的性格,和摩拉克斯,歸終混在一起,大概率不會在這場戰爭中全身而退,但馬科修斯好歹是出於自己的意願選擇參與了這場戰爭。
但祂卻不是。
意識的內容以人類在現實世界的經曆為基礎產生,而夢境則是由發散的意識內容塑造產生,反映的是人類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情感。
對敵人的憎惡、對戰火和死亡的恐懼、對饑餓的抗拒……在現實中礙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壓抑隱藏的情緒被夢境真實而全麵地反饋。
磨損,自此開始。
給予祂快樂、仁慈、溫柔、善意的美夢越來越少,讓祂感到難受、偏激、自私、痛苦的噩夢越來越多。
控製惡念,讓自己不對羸弱的人類下手依舊是祂最後的理性,臨到最近幾年,祂甚至已經淪落到依靠吞噬美夢來保持理智。
祂早已隱約有了感覺,自己或許會成為魔神戰爭開始以後第一個因為磨損而死亡的魔神。
故而,祂也可以說是所有魔神中對神使年代最為懷念的魔神。
樂正伊白的承諾確實打動了夢之魔神,可沒有人比祂自己更清楚自己的精神狀態,既然無法完成期待,不如乾脆避免給予回應。
這樣想著,夢之魔神再度隱匿了身形,隻是以純粹旁觀的視角,觀察著這個即將成為自己下轄之民的部落。
直到再度聽到男孩互換自己的名字,並問出了這個問題,且使用的形容詞是如此的特殊。
“為何用‘夢幻’形容那個年代?那不是你們人類最理想的年代嗎?”
夢之魔神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心和在意點,開口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