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票,進站,車窗外景色飛逝,日頭漸斜。
踩著橘色的黃昏,秦七襄終於拖著行李箱到家。
樓下幾人在閒聊,地上積了一灘水,像是剛經曆了一場洪澇。她輕巧地拖著箱子繞開人,從側門溜進去。
出了電梯,家門虛掩,腹誹著自己回家,老媽都不來接她。
她剛到站時又接到老媽的怒吼電話:“你不是上班不是小孩了?自己打車回來吧。”
她上午不過是隨口胡扯,徐女士也就是老媽,可真是記仇。
憤憤地用力推開門,大叫一聲:“本大王回來啦,還不……”話音被齒尖咬斷,還好沒咬著舌頭。
屋裡站著一道頎長身影。
不算瘦削,手臂肌肉充血,掛著晶瑩汗滴,像是剛打完球。
西斜的落日掛在窗外,構成了一框風景油畫。畫外流下淡金色的油彩,混著點朱紅潑滿地,攪和成一團混亂繁雜的心情。
身影轉頭,麵對她,露出熟悉又陌生的臉。
熟悉是這張臉曾縈繞著她整個少女時光,陌生是這張臉已有四年未見。
是住自小她對門的鄰居哥哥。
她難得地沉默在原地。
母親從小房間出來:“呦,秦大王回來啦?想吃啥?我跟你蔡阿姨去超市一趟。”
她還沒應聲,老媽就推著鄰居蔡阿姨向外走去:“收拾下你房間,想吃的都發消息跟我講。”
說完,帶上門,屋裡隻剩兩道呼吸聲。
她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好久不見,周倬哥。”
周倬:“最近樓裡管道改建,我家水管爆了。剛打完球回來,來借水洗個澡。”
“奧,衛生間在裡麵,熱水向右擰。”
“我知道,你剛回來,要不要一起吃頓飯?”
她看著對方掩在無框眼鏡後清澈的眉眼,忽然想起自己升高一的那年暑假,是怎麼被他燦若星辰的眼眸給撞亂了心跳的。
那時,他剛保送top大學,老媽聽說後突然勵誌起來,立刻送她進補習班。
她被迫背著山高的書包,在掀翻碧空的蟬鳴聲中,帶著一身汗濕的燥熱,推開房門,撞入了對門一雙清雋淡漠的眉眼。
是他,早出晚歸和她不曾同頻的鄰家哥哥,周倬。
那天他摘下了平日的細邊眼鏡,眸中含著璀璨銀河,懷抱籃球,一副球場少年模樣,瞬間撥動了她的心弦。
那感覺就像是在夏夜星空下吃冰沙,清清甜甜,卻害怕家長發現,不由心跳加速。
從那時起,她開始了一場暗戀獨角戲,為追上他的腳步拚命學習,終於考入了他母校隔壁區的師範大學。
至少是相同城市,準備開啟追夫旅程的她,一下火車就給他打了電話。
同時收到了他本科直申國外PHD的消息。
也就是他很快會出國讀博。
新澤西州,一萬兩千公裡的距離,十三個小時的時差。
追夫之旅死在了起跑線。
一開始他在幾百公裡外讀書,之後變成上萬公裡,她的感情也隻能無疾而終。
她暗戀周倬五年,曾莽撞地向他表白過,他都知道。
她也知道,他一直對她無意。
大三那年她放下了這段少女心事,開始一場屬於自己的新戀情。
誰料世事總難全,四個月前,她和相距兩千公裡的前男友還是分道揚鑣,和平分手。
如今,她和周倬已有四年未見,忽然重逢,她當然不會傻到認為他叫她吃飯是有特殊想法。
兩家住了二十多年對門,父母是同事兼好友,逢年過節一起吃頓飯再正常不過。
畢竟她當年借酒表白時他曾說過將她當妹妹,兄妹罷了。
秦七襄抱臂倚著牆壁,麵前的玻璃門裡傳來嘩啦水聲。
落日滾圓,屋裡靜悄悄的。
橘紅色暮光似水流淌。
她仿佛看見蒸騰的水汽中,令她心動多年的臉龐滴著水,清澈雙眸被水汽浸濕,潤成了蕩漾波光的湖泊。
周倬在洗澡。
她站在門外。
老媽還未回來,家裡隻他們兩人。
落日的餘溫烘得她一時腦熱,突然想著飲食男女,她為什麼不能滿足自己年少舊夢。
管什麼暗不暗戀,真不真心,一晌貪歡的事又不必委屈自己。
她從上一段戀情中就學會了人生在世、及時行樂的道理。
太用力的愛情會被距離扯斷,她不該真把感情當回事。
最好是享受當下。
比如放著身為她年少願景的周倬在麵前,她就該有所動作。
說乾就乾,她聽得水聲漸息,剛要抬拳敲門。
落下一陣金屬解鎖聲。
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