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氏聽了這實打實的挖苦反倒從打心底裡笑開了，笑得身心舒爽，胸前那口鬱氣散去大半“哈哈哈哈哈哈，哎呀呀，這一整天都忙著虛與委蛇，難得有這麼一句明明白白的話給我聽，可算是是叫人得了輕省了。”金姨娘陰陽怪氣的樣子仿佛就在眼前，殷氏大笑著，隻恨人不在跟前，不能親自上去親昵地打掐幾下

豐姨娘見殷氏開懷，心中也是一鬆，轉念又忍不住皺眉道“太太，不是我要嚼誰的舌頭，實是這馬氏不識抬舉，當初她有身孕時便鬼鬼祟祟，生怕太太知道了，不知道的還當您不容妾室開懷呢，險些壞了您的名聲，後來又不知哪裡聽來的什麼強身健體的鬼點子，大冬日裡給六姑娘洗冷水澡，又險些叫六姑娘不足歲就風寒死了，太太砸了多少銀子進去才好歹給救活過來，可也成了個病秧子，這些事兒哪管是單拎出來一件放彆家太太身上豈能容她到今日？太太還把六姑娘給她養著，已經是慈悲了，她不說感念太□□德也罷了，這些年來她不中用，咱們權當沒她這個人就是，可如今什麼時候？外頭那位正虎視眈眈，咱們家裡頭兩尊忤逆不得的不言佛擎等著受供奉呢，她這倒活泛起來了，說句難聽的，莫說太太如何儘心照顧她們母女，就算是熬個鷹，這麼些年也該熬出來了，太太日後還是少與她操些心罷。”

殷氏歎了口氣道“傻妮子，世上能有幾個長全了心肝的人呢？就算全了，也未必是黑是紅，她是婢妾，我是太太，我犯不上去為難她，自有李婆婆去教訓，我氣的是六丫頭。”

“倒不氣她想要打探什麼，這些事兒她想來也是為著自個兒的親娘去計算，哪管是當麵問我我也隻念著她一片孝心罷了，我氣的是她太狠心，溫若那孩子我也見了幾回，可真是個實實在在的好孩子，不知是不是過於年幼的緣故，她待人一片赤誠，心腸又好，可是個招人喜歡丫頭，這麼好的孩子我都忍不住想要去愛護她，可六丫頭竟然忍心誆騙，更彆提是這麼個罪名，若真扣在她的頭上，想來金姨娘又得帶著女兒回莊子上了，她想衝著金氏試探這些也罷，可不該拿血親下這麼毒的計謀。”

豐姨娘勸慰道“她還想拿住哪個？就算是個心思深的，可終究是年紀太小，哪裡降服得了誰？”

殷氏卻搖頭道“你可彆小瞧了她，她今年才幾歲？你想想溫知溫禮那麼大的時候知道什麼？六丫頭一年到頭連個人都見不著幾回，府裡的事兒倒是能猜想出個大概來，金姨娘回來之前連溫然都在她那兒吃過暗虧，今日若不是馬氏蠢笨，又有溫然出來說話，要想不打草驚蛇地把那母女倆要摘出來不知得費多少功夫，這個六姑娘，日後隻怕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老天當真是公允，她身子不足，心卻比常人多開了不知幾竅，但願她日後心思彆太左了”

殷氏又思索道“說起來馬氏就是個彆扭人，好在是個膽小老實的，可若將六丫頭留給她，日後真難保長成個什麼了，或是挪動一二呢？掰上幾掰或許還能好。”

豐姨娘聽到這兒連連擺手，朝外頭指了指，道“我的太太，您瞧瞧馬姨娘，這些年來她麵兒上不顯露，內裡卻不知給折騰成什麼樣子了，說不得連一絲兒風都禁不起的，若是挪開了六姑娘，她們兩個到時候瘋的瘋，病的病，縱然太太是嫡母，做這些事旁人挑不出理來，可若老太太偏要來怪罪，太太您還能去與老太太爭論不成？”

殷氏想起馬氏今日的死纏爛打，不禁更加氣悶“你也是窩囊,我給你留了那麼些人，還怕拿不住她麼？她要瘋要跑，你還追什麼勸什麼？直接叫人把她拿住了就是，再不成就綁起來隨便找個屋子丟進去就是，好過你去受這些個苦！”

豐姨娘搖頭笑道“好太太，您說的什麼糊塗話，您是正經的主子自然想怎麼著都成，可單論起我與她來，誰又比誰強了？平日裡我仗著您的勢才體麵些罷了，真要我沒個準話獨個兒把她給綁了誠然是沒道理的，老太太正愁抓不住您的錯處呢，叫她們知道了隻當是太太縱了我，反倒要來派太太的不是呢，我一時綁了她雖說是痛快了，可計算起往後來豈非得不償失？”

殷氏自然是在說氣話，隻是這一整天過得實在是氣悶罷了，豐姨娘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隻得撿些好事來說

“太太今日正是該早睡呢，過了臘八，明兒可要送咱們姑娘去郡主那兒了，也不知姑娘能適應不能，可憐見兒的，長到這麼大還頭一回獨個兒出去呢，若是六姑娘身子好些，小姐妹一起說不得還能踏實些，也不知...”

“唉，好了好了，瞎操心這些作甚？溫知溫禮不也是這麼過的，溫然比她們多什麼少什麼？女孩子家雖說溫柔內斂些名聲好，可也不能太小家子氣，明兒咱們馬車上叮囑她幾句也就是了，我隻憂心她今日受了寒，夜裡再鬨起病來，明日若是去不成可不叫郡主嫌咱們家女兒嬌氣？”殷氏倒是樂觀的很，畢竟這不是家裡頭一個上學的女兒，唯獨擔心的是溫然不能按時上學

豐姨娘見殷氏的心思轉了些，附和道“太太說的是，我早吩咐人去問過了，本想著給姑娘喝些薑湯驅驅寒氣，誰知咱們姑娘自個兒就好了，元媽媽回話來，說咱們姑娘一餐便吃了那麼大碗的肉糜粥”豐姨娘將兩隻手比量成碗狀“還喝了一小碗清燉羊肉湯，吃了兩隻嫩豬肉湯包，熱乎乎地又發了一身的汗，元媽媽還說咱們姑娘換完了衣裳沾上枕頭就睡著了，正是病好了鬆快的時候呢，保管明日一早就又能活蹦亂跳了。”

殷氏臉上逐漸浮現出笑意，想起溫然吃睡香甜心裡就熨帖地不像話，好心情地伸出手來叫豐姨娘扶著進裡屋去“這才是有福相的好孩子,小孩兒家哪有不病的，你瞧鬨些個小病小災一晃兒功夫就好了，這正是健康的好孩子呢。”

豐姨娘隨著殷氏進了屋，笑道“可正是這個理，正所謂大病不孝，咱們姑娘這丁點兒的小病痛還不等親長心疼，自個兒就好了,日後也會是個孝順孩子的。”

殷氏最喜歡這些話，雖說知道豐姨娘不過是說好聽的哄她罷了，也總忍不住愛聽，自嘲道“我可做不得官老爺，叫人說幾句好聽的，這廉明之心就不知丟哪兒去了。”

豐姨娘也笑“那我可不就是折子戲裡頭那個狗頭師爺了？”

主仆倆頓時笑在一處，笑得累了才叫人來服侍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