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二,雪還未停。
錦官城不比北地,往年此時早已入春,萬物複蘇,大有爭奇鬥豔之勢。而今歲鵝毛漫天,洋洋灑灑,竟落了將近四個月。
“怪。”
人頭攢動的茶館旁,食客把玩著茶盞,搖了搖頭。
他望向窗外。都說錦官城四時風物,春山也當蒼翠如滴,可此刻卻隻是暮雪萬千。
食客道:“實在太怪。”
“有什麼可怪的?”說書人抿一口茶,老神在在,“今日不是那誰……咳,那個誰的忌禮嗎。”
食客詫異:“哪個誰?”
“羅艽。”說書人壓低聲音,“哎,你們知不知道羅艽?”
旁桌的客人也咂咂嘴巴:“聞所未聞。”
說書人皺起眉,“嘖,不認識羅艽,那你總聽說過不覺劍吧?‘不覺晴方好,怎曉長生老’——總曉得的吧?一把不覺劍,一把長生劍……”
長生劍的大名如雷貫耳,劍主更是讓人聞之卻步。
是以聽到這些,先前那幾位一拍腦袋,立即跳將起來,“——啊!葉青洲!長生劍葉青洲,這我們當然知道!”
“對。”說書人優哉遊哉笑了笑,“不覺劍,羅艽,就那風儀門葉青洲的同門師姐。”
說書人擺起了一唱三歎的腔調,“說起那羅艽……她的一生,理應也算波瀾壯闊。”
“羅艽少時貧苦,在市井摸爬滾打,於野犬口裡奪食,沒嘗過一口熱粥;經千裡陂,靠著眼裡那股陰狠的勁兒,意外獲得三清道人的賞識,自此習得三清劍法。”
“再於桃李之年,告彆恩師。”
“至此,南循千裡陂,北至漠江城,羅艽一劍霜寒,名動九洲。”
“那時,這不覺劍劍主的名號……可比如今任何一位少年道者,都要響亮、敞亮、漂亮。”
言及此處,說書人似是歎了口氣。“……可惜,可惜。這萬丈光芒的天才,卻在二十有七,殞命千裡陂。”
“羅不覺這一生,起於此,止於此。短暫如朝露,卻終歸,各有其所。”
“聽聞百年前,也是個三月廿二,春絮擾擾,羅艽歿於千裡陂。都說竇娥訴冤,六月飛雪,你們瞧這漫天皚皚……”
說書人歎了口氣,再抬眼,神色帶了些感慨,分明又捎些揶揄,“也不知道這羅艽,是不是也有冤情呢。”
話音剛落,一陣風襲過。
說書人端茶的手一抖,滾燙的茶水灑在袖口,瞬間涼得如冰。
他看了眼風口,隻隱約在屋外瞥見一抹身影。說書人並未太在意,回過頭,卻見到一片愈發驚恐的目光。
“……怎麼了?”
周圍所有人都在此刻停下手裡動作。她們齊刷刷地看向說書人,眼神直勾勾的,瞳孔也落得漆黑,神色呆滯麻木,都如丟了魂一般。
說書人倒吸一口氣:“你,你們怎麼了?”
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茶館在這一瞬間墮入寂靜,隻有落破的窗外,風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