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傾倒,山間冷寂森寒,薑寶頤是被疼醒的。
空氣中隱隱有血腥氣浮動。
今早薑寶頤又和陳思聿吵了一架。說是吵架,其實更像是薑寶頤單方麵在吵,陳思聿隻眉眼平靜坐在一旁,等薑寶頤發泄完之後,他甚至還倒了盅茶推過來。
薑寶頤瞬間炸了。
每次都這樣,她吵的怒火中燒,而陳思聿永遠泰然若素,仿佛都是她在無理取鬨。
成婚四年,薑寶頤第一次生出了疲憊。
她沒喝陳思聿遞過來的茶,也沒再繼續吵,而是難得沉默下來。之後薑寶頤帶侍女出城散心,結果行至途中,馬突然發癲狂奔起來。
薑寶頤緊緊抓著車壁,還沒來得及自救,馬已朝山崖衝去。
等薑寶頤再醒來時,她人已經在山崖下了。四肢百骸都透著尖銳的疼意,而且她動不了了。
薑寶頤曾試圖呼救。但崖高壑深,她的聲音隻能在崖底盤旋。
日轉星移,風雪簌簌。
薑寶頤又冷又疼,意識渙散前,她隱隱看見有人朝她狂奔而來,但她看不清對方的臉。可下一瞬,她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放高些,再放高些——”
雀躍的童聲突然響起,薑寶頤身子一顫,然後睜開了眼睛。
入目繁花成錦滿園姹紫嫣紅。
這是薑家的花園。但前麵那株老梅樹,在她十七歲那年的夏夜裡,不是被雷劈中枯死了麼?可它現在怎麼卻是繁花滿枝?!
“難怪衡兒說找不到你,合著你到這兒躲清閒來了,這下讓我逮到了吧?”一道輕快的女聲自身後響起。
薑寶頤循聲回首,看向走過來的嬌俏少女時,先是怔了怔,旋即不可思議喚了聲:“淼淼!”
“你小侄子太活潑了,快讓我也躲一會兒。”宋淼走過來,在薑寶頤身側坐下。
秋千跟著晃了晃,粉白的花瓣兜頭落下來,撲了她們一身。宋淼卻尤嫌不夠似的,又用腳尖撐地將秋千蕩起來。
簌簌花雨裡,薑寶頤隻緊緊望著宋淼。
今日宋淼穿著粉團花紅的衣裙,頭上戴了一套珍珠頭麵,眉眼裡俱是閨閣時才有的無憂無慮。可明明宋淼是跟她同一年嫁人的,而且宋淼不是已經……
宋淼一麵蕩著秋千,一麵同薑寶頤閒聊:“你這次又跟陳思聿為什麼吵架?”
對於他們兩個人吵架,宋淼早就習以為常了。
薑寶頤和陳思聿自幼相識,兩人青梅竹馬長大,但卻是一對歡喜冤家。他們隔三差五就會吵架,薑寶頤劈裡啪啦說一堆,但陳思聿總能用一句話,精準的打在薑寶頤的七寸上,火冒三丈的薑寶頤就說要同陳思聿絕交。
但絕交這話,薑寶頤從六歲說到十六歲,還是沒能絕交成。
倒不是薑寶頤舍不得,而是陳思聿手段了得。每次薑寶頤說要絕交之後,陳思聿總有辦法將薑寶頤哄好。
這次因為什麼吵架,薑寶頤垂眸,認真想了好一會兒,然後搖頭。
她不記得了。從小到大,她和陳思聿吵太多次了,她也想不起來了。不過想來,左右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瑣事罷了。
從前少年時,總會將這些事看的格外重,如今再回首看時,突然發現怪沒意思的。
宋淼見薑寶頤搖頭,誤以為她還在生氣,便笑著安慰:“好了,不要不高興啦。不管是因為什麼,反正到最後,陳思聿都會乖乖來向你賠罪,你且等著就是了。”
薑寶頤心不在焉應了聲,恰好有蝴蝶停在花枝上,宋淼便輕手輕腳去撲蝴蝶了。
薑寶頤獨自坐在秋千上,園中日光暖軟鳥鳴鶯囀。她神思一陣恍惚,與陳思聿成婚那四年,仿佛是她先前小憩時做的一場夢。
夢醒之後,她仍是薑家待字閨中的小女娘。
“小姑姑,淼淼姑姑,你們快過來陪我放紙鳶呀。”河對岸有個白玉團子,正在奶聲奶氣的喊她們。
是薑寶頤五歲的小侄子,他站在岸邊的垂柳下,不知是風吹動了垂柳,還是垂柳隨風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