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還是熱的。
邵昊謹抱著仙花盞靠坐在山石邊,閉著眸,如果不是手裡握著顆猙獰眼珠的話,他看著更像在養神。
那眼珠赤紅,如同活物,在他手裡不停的扳動咒怨。
“邵昊謹......我必殺你!必叫你不得好死!”
在不斷的咒罵聲中了,赤目珠蘊含的魔氣,順著邵昊謹的指骨被吞噬。
鮮紅的眼珠很快變得暗淡,最終化作一抹土灰。
邵昊謹指尖鮮紅。
旁人見到這幕,多少得大驚失色一番,歲祖月麵上卻沒多少波動,簡單掃了眼地麵的魔族屍體,就走到邵昊謹身前。
她蹲下來,見人眼眸緊閉,伸手推了推:“喂——”
沒反應。
歲祖月盯看半晌,幽歎口氣。
唉。
真能給她找事。
歲祖月一手揮散了府內魔氣,一手按在邵昊謹冰涼的額頭。
邵昊謹渾身一陣冷一陣熱,昏沉沉間,本能吸收著夢幽天的赤目珠。
意識一會清醒一會模糊,他像是被無儘的黑暗與森冷包圍起來,耳邊隻有嘻嘻嘻的譏笑聲。
和小時候在魔界一樣。
四周都是猙獰的笑,他無處可逃。
魔族和仙族不一樣,仙族講究顏麵,無論私下如何對付他,表麵至少一派和善,魔族則截然不同。
在邵昊謹年幼的記憶中,都是些真正的魑魅魍魎。
兩界休戰,他去做質子的時候,大概四五歲,沒有任何反抗餘地,忐忑不安的踏上了母妃故土。
然後記憶中,世上唯一對他好,一直照顧他的嬤嬤,被眾魔啃噬的隻剩下半截手指。
不止嬤嬤,跟隨他的侍從,也都死了。
邵昊謹倉皇無措地被嬤嬤推走,讓他快跑,讓他一定要活下去,於是他逃跑藏了起來,藏了很久,可還是被發現了。
所幸的是,他們不打算弄死他。
那段時日,邵昊謹聽過最多的話就是,想活下去,就照他們說的做。
邵昊謹想活,所以他一直乖乖照做,當牛做馬算什麼,總比死了化作一堆爛泥好。
他是這樣想的,於是卑賤地像隻地泥裡的蟲,不敢反抗,也沒有反抗的力氣,直到一天,有個小巴掌打醒了他。
邵昊謹挨過很多打,但好像第一次被人打的那麼疼。
他不明白那身影模糊的小女孩,為什麼要打他,他答應了嬤嬤,無論如何要活下去。
他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麼連個素不相識的小女孩,都要打他。
可她打完他,又把他從汙泥裡拽了起來,繃著小臉拍去了他身上的灰,然後握了握他的手。
“你彆怕,”她說,“我可厲害了,我帶你逃出去。”
邵昊謹不信,於是又挨了下。
小女孩說到做到,帶著他一路東奔西竄,能躲就躲,躲不過來找他們的魔修,她也不怕,正麵迎敵。
她就像她說的那樣,很厲害。
而那個時候,邵昊謹連劍都握不穩。
於是她有時也會氣急敗壞,抓著他的手,教他如何對敵。
可教著教著,大概發現他生性怯懦,畏畏縮縮,她就不教他了。
邵昊謹有些難過,可他從出生到現在,唯一學會的東西,就是挨打時不要反抗,否則下場會更慘。
連嬤嬤都是一邊心疼,一邊讓他不要反抗。
隻有她教他,要學會提劍打人。
邵昊謹那段時間,最怕的就是她丟開他,因為小女孩也會受傷。
過往經驗告訴他,那些會施舍一些善心給他的人,一旦危及自身,一定會毫不猶豫拋開他。
於是他死死抓住她,連覺都不敢睡的抓著她。
被發現這些心思後,她一掌打暈了他,讓他硬睡了一覺,等他倉皇醒來時,女孩就蹲在他麵前,笑臉盈盈。
“你看,我沒走啊,”
她是沒走,也如她所說的,帶他成功逃離了魔界。
可承諾一結束,他一轉身,她就不見了。
後來他學會了用劍,學會了殺人,學會了報複,然後他找她,找了好久好久.......
她果然是那時候......受傷了。
他得把她找回來才行。
邵昊謹半夢半醒間,緊緊抱住仙花盞,額頭被狠拍了兩下,他才大夢如醒般睜開眼。
天已經亮了,麵前紅衣少女眯眼看他,顯得有些不耐。
“還要睡多久。”
邵昊謹看清那張麵容,眸光沉沉,正要說話,目光落在了歲祖月脖頸。
少女如墨青絲是散的,脖頸纖細而白皙,曦光下,因肌膚過於白了,以至於頸間有一點紅痕,都格外明顯。
是咬痕。
想到昨夜她在哪,邵昊謹眼底露出一絲嘲諷,“不知羞。”
“你說什麼?”
邵昊謹理智的沒有再說,剛要起身,卻被一股力道惡狠狠的從後麵壓扣在地。
她拍了下他的頭:“我聽到了。”
邵昊謹麵色鐵青,掙紮著,又被拍了拍懷裡的東西,“再惹我不高興,小心我砸了你的百花盞。”
邵昊謹陰森森閉了嘴,歲祖月嗤笑,鬆開了他。
“有正事,”她拿出一塊布包著的東西。
展開看,是一縷發絲,接著又從袖裡摸出一個丹藥瓶。
“我知道你魔族有法術,識人最準,幫我看看,是不是一個人的靈息。”
邵昊謹注視著那烏黑的長發,還有那瓶丹藥。
他沒動。
歲祖月挑眉:“你幫不幫,不幫我去找你剜眼的那個,把你交給他,讓他來幫我,左右是個魔族都會。”
威脅的話最管用。
邵昊謹冷冷抿著唇,不情不願的伸出手,手指撚著一縷魔氣,將兩物一同纏繞起來。
歲祖月:“小心點丹藥,彆給我弄壞了。”
邵昊謹陡地扯起嘴角:“寶貝什麼,一個破瓶子。”
歲祖月:“你那不也一個破盞。”
邵昊謹不說話了,片刻,又不甘般道:“不是破盞。”
歲祖月懶得與他爭辯,看纏繞在兩物上的魔氣,浮現出不同的顏色。
歲祖月眨了眨眼。
果然不是。
邵昊謹收了手,目光落在靈力充盈的掌心,片刻,轉向了低頭打量兩物的歲祖月。
他嘴唇一動:“你給我傳靈力了。”
歲祖月收起丹藥瓶,隨口道:“怎樣,要感恩戴德麼。”
邵昊謹唇角彎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這麼天真?
他抬頭想要嘲弄幾句,就看到女孩居高臨下的,不以為然地看了眼他。
“知道了,你狼心狗肺。”
“......”
邵昊謹沉默半晌,冷漠的扯起嘴角。
對,他就是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