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後會有期。”
小助理垂著眼,為沈問津拉開了車門,臉上的表情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看著有些滑稽。
九月的陽光不太毒,輕輕巧巧穿過樹蔭,斑駁無序的影子在微風裡亂竄。沈問津定定看了眼那光汙染有些嚴重的大樓,拍拍小助理的背,隨後低下頭,遊魚似的鑽進車裡。
屁股剛著陸,沈問津似是想起什麼,忽又拽著門把手探出一半身子,道: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這表情,真的很像是給我過頭七。”
“哥。”小助理吸吸鼻子,“要真是頭七也好,我還能痛痛快快大哭一場。”
沈問津:?
沈問津不怎麼擅長煽情。
他抿著唇,想講點什麼,半晌後卻隻是攥了下包帶兒,另一隻手往外探,在呆愣愣站著的小青年頭頂虛虛停了會兒。
須臾,五指往側邊落下去,重重在那肩上拍了兩把,給人拍了一個趔趄。
“我走了。”他道。
“嗯,哥您保重。”小青年捂著肩,哽咽一聲,“哥您餓了記得吃飯,困了記得睡覺,下雨天記得打傘。”
沈問津:……
自己不會煽情,這人倒好,亂煽情。
“我在你眼裡就是這麼個形象麼?”沈問津問,“是個……”
他斟酌了半天,在自己的墨水袋兒裡掏了又掏,好容易找著個稍微文明點的詞,把說了半截的話續上了。
“是個糊塗蛋?”他問。
“哥您不糊塗。”小青年一板一眼地說,“您就是太挑。沒好吃的飯寧可不吃,沒乾淨的地兒寧可不睡。”
沈問津:……
沈問津要麵子,下意識反駁道:“年紀輕輕,話不能亂講的。他們給我的營養餐我哪次沒吃?”
“嗯。您吃。”小青年輕輕說,“就是要先挑半個小時的胡蘿卜絲。”
沈問津:……
前排的司機聽倆人說相聲,似乎聽得挺起勁,還回過頭看熱鬨。
沈問津朝他笑笑:“這人不太會說話。”
司機點點頭,也跟著笑,就是這笑有點太誇張了,笑得沈問津心裡發毛,乾巴巴“哈”了兩聲,繼續道:“是挺好笑哈。”
“好笑。”吐了倆字出來後,司機那快咧到耳根的唇角忽地收住了,“所以您還走嗎?您再不走,警察都要來貼罰單了。”
沈問津:……
沈問津低低說了聲抱歉,小助理在一旁也說抱歉,不敢再拉著沈問津說東說西了,淌眼抹淚地揮手道彆。
陽光毫無分寸感地闖過窗戶,直直往沈問津眼裡鑽。沈問津不動聲色地往中間挪了挪,便聽司機在前頭問:“你從那樓裡出來,又長得那麼俊,是明星吧?”
“不是。”沈問津一頓,隨即回答得毫不猶豫。
“誒呀。”司機歎了口氣,“我還說你長得像我姑娘牆上掛著的海報裡的明星,還尋思幫她要個簽名。”
“那您可得失望了。”沈問津笑道,“這年頭,您見哪個明星出門不戴墨鏡不戴口罩的?”
“這倒也是。”司機把著方向盤想了會兒,接著說,“我倒不失望,就是我那姑娘怕是要失望了。我總聽她說,她偶像長得俊,但資源少得可憐,可能命不該紅。最近好像合約還快到期了,也不知道咋樣了。”
叫了個出租車就被診斷為命不該紅的某人:……
沈問津扯著嘴角:“看不出來,您還對這有研究。”
“嗐,我哪有什麼研究。”司機在等紅綠燈,一麵搖搖頭,“耐不住我姑娘一直念叨,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司機不說話了,沈問津挺著的腰癱軟下來,往後靠到了椅背上。
窗外車水馬龍,高樓樹木飛速倒退,所有事物都是高強度運轉著的樣子,令沈問津有些恍惚。直到車子緩緩停下,前頭的司機說“請帶好隨身物品”,視線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激得倏然聚焦時,他才猛地意識到——
一切都結束了。
其實嚴格來說,他方才也不算說謊。
明星明星,明亮的星星,自然要閃閃發光。像他這種光鮮了一年就銷聲匿跡的,頂多算個衛星。
況且他現在連衛星也夠不著——
上午剛解的約,他現在就是個無業遊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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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問津很慶幸當初聽了一算命先生的話,和星峰傳媒隻簽了五年。
娛樂圈不乏俊男美女,但像他那麼漂亮的臉實不多見。臉上的攻擊性很弱,棱角沒有那麼分明,一雙桃花眼天生含情,掀起薄薄的眼皮朝人看去時,很容易令人產生“他很好拿捏”的錯覺。
星峰傳媒還算捧他,出道第一部戲就是個小成本網劇的大配角。雖然曝光度沒有那麼高,但給他吸了一大波顏值粉,勉強擠進了七八線演員的行列。
然僅限於此了。
第一部戲演完,星峰傳媒馬不停蹄給他續了一部國民度挺高的綜藝,並為他約見了導演。他有些訝異,以他的咖位,上這綜藝是“武大郎摘柿子”——遠遠夠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