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簡意賅。
沈問津想說“不用麻煩”,四個字剛打出去,又被他皺著眉往回刪。
齊客是那種會客套的人嗎?不是。
——甚至於自己每次客套,他都能說出一些駭人聽聞的話來。
比如那句“工資扣三千”。
沈問津於是埋頭打字:報不全,太多了。
“正在輸入中”大概掛了有十秒鐘,對麵終於飛來了下一條消息。
齊客:行,到時你點菜。
沈問津:?????
還沒等他敲完問號,車子便已經在飯店門口停穩了。
飯店不大,進門便是滿牆水缸,養著一大堆海鮮。選菜區是大片大片未加工的食材,分門彆類地放著,麵前貼著它們燒熟後的樣子,要點菜了,就有個服務員專門跟著記錄。
大家儼然不是第一次來,向之帶著眾人熟門熟路地拐去了包房,負責人則與齊客前往選菜區。沈問津猶豫了會兒,正準備跟上向之的隊伍,便被齊客連名帶姓地叫住了。
“來選菜。”他說。
沈問津在心裡鬥爭片刻,還是聽話上前,便見負責人同齊客笑著說:“這孩子頭一回來,表現倒很好。剛大學畢業?”
負責人看上去就是不怎麼上網衝浪的那類中年男子。沈問津規規矩矩打了個招呼,一麵任由思緒四處飄,一麵聽齊客回答道:“沒,畢業兩年,和我是高中同學。”
“喲,看不出來。”負責人挑了下眉,“他看上去比你年輕。”
沈問津:……
高情商:年輕;低情商:幼稚,帶著大學生畢業初入社會的澄澈與愚蠢。
沈問津繞著場地走了三圈,最終隻選了個炒青菜。
齊客不說話,拿眼瞟他。沈問津知道他在問:“這就夠了?”
沈問津歎了口氣:“餓不死就成。你不用管我,給向之他們點吧。”
後果就是,淩晨兩點,鷹鵑吊嗓子,沈問津肚子餓得抓心撓肝的時候,小小再一次撓了他的門。
沈問津:……
怎麼感覺有點不對。
沈問津這回沒直接拎著布偶上門乾仗,而是先禮貌地飛了條微信過去。
沈問津:這貓是你指使的?
出乎意料,齊客承認得很快。
齊客:嗯。
沈問津頃刻掛上了滿頭問號——
這人做這事兒的動機是什麼?沒事兒乾閒得慌吵彆人睡覺??
沈問津敲著屏幕打了一大段話去質問譴責,剛鏗鏘激昂地敲到一半,看見對麵蹦來的倆字一標點,忽又歇了聲。
齊客:吃麵?
沈問津:???
沈問津:哥你不睡覺的,半夜想著給我做飯,特意等我?
這句話沒過腦子,待沈問津咂摸出有些不對時,已經直愣愣地發出去了。
——“特意等我”這四字看起來像是一個臭屁自戀小鬼對他對象或是曖昧對象說的。
雖然朋友之間有時也會說來調侃調侃,但給齊客發這種話總感覺氣氛不太對。
……可能是因為那人總是冷冰冰的,與隨意的玩笑適配度不高。
他皺眉盯著這句話看,腦子飛速運轉著,趕忙找補了一句。
沈問津:開玩笑呢,哈哈。
老板終於有了動靜。
齊客:沒特意等你,小小把我鬨醒了,我突然想起來的。
沈問津:噢。
沈問津:所以哥,小小鬨醒了你,你就來鬨我是吧。我本來都睡著了,被你家貓搞醒的。
齊客:你一分鐘前給彆人微博點了個讚。
沈問津:……
齊客:我就來問你一句吃不吃夜宵。
這句話挺突兀的,和前一句話看起來沒有什麼邏輯聯係,偏偏還用了“就”這一連詞。沈問津於是自動在腦子裡把齊客的上半句話補齊了——
我看你還沒睡,就讓小小來看看你,好讓你抱著貓來找我,我就可以問你吃不吃夜宵。
沈問津“不吃”倆字已經打上了輸入框,瞅了半天,又刪掉了。
他把頭埋進被子裡悶了一會兒,再抬起頭來時,皺著眉,一聲不吭地敲屏幕:
“謝謝你的好意”——太客套了,刪掉。
“總麻煩你怪不好意思的”——更客套了,刪掉。
“吃”——半夜白嫖不要臉,刪掉。
他抓了把頭發,手肘支上了膝蓋,抓著手機悶不吭聲地坐在床沿。
窗簾縫裡透進的微微亮光給他身上烙了條淡淡的印子。
良久,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深吸一口氣,蹭地起身,大步跨到了隔壁房門口,抬起手,曲著指關節輕輕敲了敲。
門應聲而開。
沈問津撐著門,笑起來了。他揮了一下手,對著門內那穿著睡衣,微微張著嘴,看起來有些意外的人說:
“齊客,你教我做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