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破開冰雪,涳濛光線交織,迷離夢幻。
這一覺蘭若儀睡得並不好,夢境之中先是遽然亮起的大火,還有耳畔徘徊不去的噠噠馬蹄落在雪地的沉悶聲響,心臟窒息到疼痛難捱。
直到——
那道芝蘭玉樹的身影孑然而立於盛大雪幕,永夜月色清冷,即便血痕遮住瞳孔的視線看不清楚他的模樣,溫和的聲音依舊能拂去所有惶恐不安。
從噩夢中掙脫,夢魘卻未曾消散,雙眸前敷著一方上好綢布,還未等她抬手掀開,另一雙陌生的手攥住她手腕,製止了她的動作。
“彆碰。”
是和昨夜一模一樣的聲音。
見她停下,公子將手收回,一觸而逝的溫熱似乎還停留在指尖,手負在其後,緩緩摩挲,回味著。眼瞳幽深如井,像獵人般鎖住眼前的獵物凝視良久,唇角的笑意始終未曾落下,就這般肆無忌憚放縱自己的欲念。
黑暗依舊,腦後殘留隱約鈍疼,蘭若儀心頭一顫,多了一重可怕的猜想:“我、我失明了?”
否則眼前為何要覆白綢,又為何看不見所有?
“彆擔心,隻是腦後淤血還未散去,過陣子就能恢複。”桓瑾命人將湯藥取來,親手喂她。
鼻尖縈繞的苦澀藥汁濃鬱,儘管蘭若儀最排斥喝這些,可現在這種情況想要早點恢複還是需要按時吃藥。
她苦著臉將其喝完,從喉嚨到肚子都是苦到不行的藥汁。
倏然,唇邊多了一樣東西,以及他溫和的嗓音響起:“七娘,這是蜜餞,吃了就不苦。”
他的聲音太過溫柔,像昨日那場雪夜一般,柔軟的帕子將血痕擦去,安撫著自己。
出於對他的信任,蘭若儀微張唇,吞下蜜餞的同時舌尖不小心劃過他如玉指尖,她看不見不知道這一小小插曲,而是享受著蜜餞的甜味衝淡嘴裡的苦澀。
“多謝世子,不知嬤嬤她……”
她一心想著宋氏的安危,就連方才桓瑾喊自己一聲“七娘”都不曾留意。
桓瑾微微笑開,似乎此時那張嫣紅的唇還在指尖停留,若是等她雙眼恢複擁她在懷,也不知那雙如水眼眸該如何叫人悸動。
他眼底所有的覬覦之心蘭若儀看不見,依舊以為他是那位鎮守南國疆土的未婚夫婿,隻可惜她和鎮南王世子無緣無份,否則怎會連一麵都未見,就陰陽相隔?
“七娘放心,宋氏還在隔壁的房間,我已命人照顧,過兩日你們便能相見。”桓瑾幫她掖好被角,話鋒一轉,“昨日的山匪正好還剩一個活口,可要我幫忙問話?”
在得知宋氏安然無恙的時候蘭若儀的心悄然放下一大半,等提到山匪之時她立即醒覺,她猶記得那些人根本就是衝她而來,想要取走她的命。
一想到這裡,臉色倏地慘白如紙,她緊緊攥住被角,聲音顫抖:“那個人我現在能去看他嗎?”
桓瑾沒有錯過她的表情變化,不動聲色回答:“你的傷勢還沒好全,等休息好再去。”
蘭若儀養於深閨,身子嬌弱,昨夜那場奔逃確實令她疲倦不堪。
她點點頭聽從桓瑾的話沒有半分懷疑,等她沉沉睡去桓瑾這才起身離開,門外是等候許久的溫酒。
“那個山匪已用毒藥撬開他嘴裡的話,世子現在可要過去?”
溫酒並不滿意那個山匪,雖然桓瑾同意他將其作為藥人試藥,可才試到第三種毒藥就痛到在地上打滾求饒,顯然這個藥人的耐藥性不強,讓他歡喜的心情失去大半。
“先彆弄死,他還有用,暫留幾日性命,之後他就是你的。”
桓瑾去了一趟關押山匪的房間,屋中空氣汙濁,雖然侍從收拾好地上的穢物和鮮血,可殘留的氣息依然能讓人窺見先前此人是受過多大的痛苦。
山匪雙手被麻繩捆綁嚴實,氣息奄奄,身上雖然沒有半分傷痕,可那些毒藥豈是好忍的?聽見腳步聲響起山匪驚得膽顫心驚,連連跪地磕頭求饒,就連腦袋磕破了皮滲出血來也不敢喘一口大氣。
“貴人饒命,貴人饒命,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諸位!該說的小人都已招了,主使者小人並不知情,隻知應當是南國臨安都城裡的貴人。”
溫酒方才上報的那些口訊紙中也記了這些,桓瑾一目十行看完,他來的目的並不隻有詢問這件事。
“她腦後的傷是誰弄的?”聲音溫和清冷,似乎聽不出任何喜怒。
山匪心尖一顫,晃神片刻方反應過來,他說的莫不是那位女郎?
一想到麵前之人的可怖手段,他連連擺手將事情撇的一乾二淨:“我並未碰那位女郎,是頭兒自己碰的!上頭貴人分明交代過不許碰,可是頭兒看中那位貴女的美色就有了些想法。不過最後沒能得逞,貴女性子烈,反倒被捅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