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又魘著了?”屋內守夜的丫鬟匆匆過來,撩起帷帳掛到兩側白玉鏤雕帳鉤上,麵色擔憂的看著謝嗣音。
謝嗣音緩緩睜開眼,目光怔然的瞧著她,好半響才渾身黏膩地坐起身,啞著聲音道:“青無,備水吧。”
青無點點頭,轉身輕拍手掌,外間候著的一應侍女捧著盥洗用具魚貫入內。
等放好了水後,謝嗣音才推開被子,赤著腳朝床後屏風走去。
白霧濛濛,熱氣騰騰。
她低聲將人揮退下去,整個人埋在浴桶之中,一頭青絲浮於水上如同海藻。
這不是她第一次做這種夢了。
近一個月以來,她隻要入睡便會夢到那個人......並且,她十分確信自己過去從未遇見過他。
從最開始的驚疑不定,至如今心下鬱鬱地去祈望神靈。她甚至懷疑那人是自己前世欠下的情債,到了今生才會如此死纏不放。
她閉了閉眼,聲音穿過水霧送入外間道:“去大興恩寺要帶的供奉準備好了嗎?”
倘若那個人真的是她前世冤孽,那她今天就去為他誦念一趟《往生咒》,望他早日往生西方極樂淨土,莫要再來糾纏她了。
青無一直候在屏風後麵,見郡主終於出聲,忙道:“一早就準備好了,郡主稍後要再過一眼嗎?”
謝嗣音低低的恩了一聲,她多給他一些供奉,隻希望同那人......錢情兩訖。
又泡了一會兒,謝嗣音才從浴桶中起身,落座到梳妝鏡前麵:“梳妝吧,今天簡單一些。”
女人一身月青色蹙金疏繡綃紗交領褥衣,削肩細腰,延頸秀項,行動間是綠柳扶風,風流嫋娜。
青無迎了上去,自家主子長得美,便是妝容再簡單也是整個汴京城最美的女子。
尤其一雙柳眉細細,鳳目泠泠。睇人時,如春江水冰消雪融,碧波蕩漾。
狻猊香爐裡的安神香換了零陵香,嫋嫋暖香如煙似霧一般在室內繚繞擴散。
謝嗣音心思不屬,微闔著眼睛醒神。
屋子裡七八個小丫鬟忙忙碌碌,拂塵、插花、熏香,行動間沒有一點兒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一陣腳步聲響起,有丫鬟拂簾進來道:“郡主,王妃那邊傳了消息過來,皇後娘娘有召,不能同您一起去大興恩寺了。”
謝嗣音眼也沒睜,低低應了聲,收拾妥當之後,便帶著一眾人出了門。
一連三日,春雨綿綿,將街頭的新柳都染了一層深綠,彰顯出一份王朝正值壯年的生氣。
汴京城作為大雍王朝的重要商阜,禦街寬兩百步,路兩邊是禦廊,各色商鋪鱗次櫛比的排列著。像時新花果、魚蝦鱉蟹、金玉珍玩等儘在其中,路人往來憧憧,一派繁榮景象。
突然,馬車猛地一停,謝嗣音身子朝前一晃,險些沒有穩住。
外頭馬夫的聲音傳來:“放肆,你是哪裡來的渾小子,連宣王府的車架都敢衝撞?!”
那個渾小子頓了頓,清澈乾淨的聲音透過馬車厚厚的簾子傳入耳際:“不敢。”
謝嗣音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這個聲音......
不過一個月的時間,這個聲音,她便是死了也不會忘。
她唰地一聲掀開簾子,抬頭看過去,隻見路中央站著一個頭戴黑色冪籬的少年,頭戴黑色冪籬的少年,一身靛青色窄袖袍衫,衣長至膝下三寸;腰係紅色蹀躞帶,下麵垂著銀色流蘇;足上蹬了一雙烏皮六合靴,靴子上沿繡了一圈不明形狀的花草樣式,兩側則分彆垂著兩條銀鏈子,行動間叮當作響。
左手套著七八厘米寬的銀質護腕,右手腕則掛著一個殷紅色鐲子,手裡握著一把橫笛。
看見謝嗣音出來,少年將橫笛在指間旋轉了兩圈,語氣頗有些意味不明道:“打擾雲安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