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書聽見她在院子裡啐了一聲。
人前裝孫子,人後散德行。
蘇錦書用帕子蓋上了臉,遮住了眼中的嫌惡。
當人走到山窮水儘的時候,就是無堅不摧的開始。
蘇錦書早就不會為這種遭遇傷心流淚了。
有哭的氣力,不如盤算一下,怎樣報複回去才解氣。
翌日彩珠夫人再來的時候,帶了一瓶自製的丸藥,讓她收好。
蘇錦書已經退了熱,隻是一夜沒休息好,顯得沒精打采。
彩珠夫人望著她直歎氣。
蘇錦書假裝沒看見,也不願去深究那目光中的深意。
三天後,她病大好了,歡蹦亂跳下了地,從後門溜出去,摩拳擦掌,打算去找她那臟心爛肺的表哥,施以報複,以牙還牙。
表哥陳何生是舅舅家的獨苗。
這名字聽說是當初花重金請道長算出來的。
蘇錦書一直納悶,這名字真的好嗎?何生,何生……何必要生?
蓮沼鎮山清水美,一麵傍山,三麵都是綠水環繞。
表哥陳何生一天到晚遊手好閒,招貓逗狗,並不難找。
蘇錦書順著河邊找到了人。
他正在打水漂。
蘇錦書走過去。
陳何生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
蘇錦書一襲青綠色的羅裙,不勝清涼。
舅母雖沒長好心眼,但十分在乎名聲體麵,蓮沼鎮說小不小,說大不大,萬一傳出個苛待甥女的壞名聲,他們一家都抬不起頭。所以在吃穿用度上,舅母從不明著苛待她。
蘇錦書容貌生得極好,十六歲正是豆蔻好年華,無論站在哪,都亮眼得很。鎮上的老人都感慨,說她不像是這蓮沼鎮風水能養出來的人兒。
蘇錦書在他身後站了一會兒,開口道:“哥,舅母叫你回家。”
陳何生俯身撿石子:“扯淡。”
石子貼著水麵掠過去,激起一連串的水花。
表哥雖然不是東西,但卻有幾分腦子,彼此互相防備著,倒不是很好騙。
蘇錦書抿唇一笑,沒關係,她的招還在後麵呢。
前幾日那事的起因有點複雜,陳何生看中了鎮上一個姑娘,想買點小玩意兒討人家歡心。可舅母那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把錢掐的緊,除了每月的例銀,一文錢都不會多給他。於是他就把主意打到了蘇錦書身上。
蘇錦書也沒錢,但她有幾件值錢首飾。
陳何生想要她那個金八寶鐲。
蘇錦書當然不會給,開什麼玩笑,那可是娘親就給她的念想,誰也不能拿走。
陳何生心眼比針小,因此記恨上了,咬牙切齒好幾天,終於尋著時機把她鎖在冰窖,狠狠教訓了一回才解氣。
蘇錦書也跟著彎腰撿石子:“我也要打水漂,哥,你教我。”
陳何生不屑:“就你?蠢東西,學得會嗎?”
蘇錦書用力一拋,在河中心打出了一個孤零零的水花。
陳何生正要嘲笑。
又是一個水花在近處響起。
蘇錦書驚呼了一聲。
陳何生回頭看她,不耐煩:“你叫什麼?”
蘇錦書摸著手指,踮腳往河裡看,一臉焦急:“我的戒指甩掉了,完蛋了,哥你快幫我找找。”
陳何生掃了一眼她的手。
蘇錦書一共有幾樣首飾,全家人都清楚。
陳何生道:“哪個戒指?”
“那枚花絲玉髓的,可貴了!”蘇錦書好像要急哭了:“你愣著乾嘛呀,快幫我找找,萬一真丟了,我就慘了,舅母一定要掐死我。”
陳何生不為所動,吊兒郎當道:“關我什麼事,挨掐的是你又不是我。”
蘇錦書紅著眼圈一跺腳:“你不幫算了,我去喊狗哥來!”
她轉身順著小路跑遠了。
直到她身影徹底消失,陳何生才慢吞吞有了動作,他把衣裳一件一件的脫下來,堆在河邊石頭上,光了上身,一個猛子紮進水裡,去摸戒指了。
岸上的草一動。
一根樹枝伸出來,悄無聲息挑走了陳何生的衣服,一件不留。
蘇錦書心口憋了許多天的鬱氣終於發出來了。
舒服了。
蘇錦書挖了個坑把衣服埋了,撒歡似的跑到山腳下,推著船進了藕花深處。
綠水芙蓉,魚戲蓮間。
鮮嫩的蓮蓬頭掐下來的時候,莖上還纏著白色的絲連。
蘇錦書提了一個小元寶籃,很快就堆得冒尖,她又采了一隻粉白的荷花插在提手間,便靠在船裡,剝起了蓮子。
不知不覺間,小船飄到了荷田邊緣,再往外就是河水開闊處了。
蘇錦書拍拍手,起身抄起竹竿,正打算回去,忽然瞧見水麵上飄來了一抹白,那樣子……似乎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