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珠夫人玩笑了幾句,斂了神色,說道:“小錦兒,我聽說你舅母已經開始給你物色人家了,彆怕,終身大事不能兒戲,我斷不會允許她們胡來,你放心。”
蘇錦書小聲道:“夫人待我如此好,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彩珠夫人看著她,說:“等明年……”
這話說了一半頓住了。
蘇錦書歪頭,不明所以:“明年?明年怎的了?”
彩珠夫人對上她那雙天真的眼睛,忽然改了主意,道:“沒什麼,等明年再說吧。”
蘇錦書告彆了撫善堂。
侍女劍蘭收走了蘇錦書用過的空碗,端上一碗冰鎮的瓜,笑道:“夫人是想幫她和雲崢說親吧。”
彩珠夫人招呼劍蘭一起吃瓜:“兩個孩子從小一塊長大,稱得上是青梅竹馬,彼此知根知底,情分匪淺。雲崢是個好孩子,將來必有大出息,更難得的是他性格溫雅,又一向對蘇錦書疼寵有加,等明年他考完院試,我再問問他的意思。”
蘇錦書下山之後,不想回舅舅家找氣受,漫無目的亂走一氣,等回過神的時候,周遭一片荒涼,樹上的烏鴉叫了一聲,蘇錦書看著麵前的廢墟焦土,心頭的那股悲意慢慢散去了。
蘇宅。
——她回家了。
鎮上的人都說蘇宅有鬼,可蘇錦書常來轉悠,從未碰見過所謂的鬼。
她好想見見那些鬼啊,看看是不是她夜思夢想的人。
這裡是她的家,死在裡麵的是她親爹娘。
她無數次徘徊在荒墟之上,睜眼閉眼都是熊熊的烈火,還有娘親那已經辨不清麵容的樣子。
“啊啊啊啊啊——有鬼!”
一聲破了音的哀嚎撕破了此處的寧靜,蘇錦書一驚,隻見蘇宅的破敗的門內,兩個人影連滾帶爬的跑出來。
蘇錦書站在一顆老槐樹下,瞧得分明,那二人正是她的舅舅、舅母。
他們像是碰見了什麼駭人的東西,跑出的逃命的架勢,尤其是她舅母,鞋都跑掉了一隻,也沒敢回頭撿。
他們一定是來挖寶貝的。
倒是急得很,今天就來了。
蘇錦書顧不上想彆的,幾乎是立即衝進了宅子裡。
鬼呢?鬼在哪呢?
正午日頭當空,一切都暴露在烈日下。
蘇錦書茫然四顧,沒發現有任何異常,她怔怔的踩在一截枯木上,心頭翻湧的衝動慢慢退去。
廢棄的土地上已有新草長出,覆蓋了曾經焦黑一片的土地。
就在這時,角落裡哢嚓一聲輕響。
蘇錦書轉頭盯著牆角看了一會兒,然後放輕腳步靠過去,掀開了一塊薄石板。
石板下是一道低矮的縫隙,裡麵藏著一窩貓崽子。
它們毛茸茸的,花色各不相同,都隻有巴掌大,陡然見了光,驚惶地爬出來,跌跌撞撞想要逃走。
蘇錦書急忙把石板蓋回去:“彆跑,彆跑,讓你們住,我同意了。”
她把跑出去的貓崽子抓回來,重新送進石板下。
這凶宅鬨鬼,人不敢靠近,倒成了這些小東西的庇護之地。
蘇錦書蹲在地上,歪頭透過石板縫隙,欣喜的看著一窩毛茸茸的貓崽子。
正午她的影子又短又小,就踩在自己的腳下。
她正笑著,忽然間,腳下的影子蠕動了起來。
蘇錦書一僵,她分明沒有動作,影子怎麼會自己動起來呢。
盛夏正午的陽光照在她的背上,暖烘烘的,可她心頭卻發涼。
蘇錦書緊緊盯著那個影子,打量了好半天才辨認出來,正在蠕動的不是她的影子。
她的身後另有其人。
那道影子從下麵覆了上來,已將她整個人完全吞入其中了。
蘇錦書緩緩回頭去看。
日光烈得刺目。
破瓦頹垣的屋脊上站著一個人。
蘇錦書尚未看清他的模樣,先被他衣裳上的繡金雲紋晃了眼。她淺眯了一下眼,視線縮緊成一線,莫名一陣恍惚,盛夏的氣息好似在這一瞬間全都擠進了她的感觀裡。
蘇錦書使勁搖了搖頭,不明白這是怎麼了。
那人叫了一聲:“小荷葉精。”
蘇錦書認出他了:“陸錫。”
他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現,換了一身好尊貴的衣裳。
蘇錦書:“你怎麼在這裡?”
陸錫慢悠悠地從屋脊走下來,站到蘇錦書麵前:“我無家可歸啊,看到這有一處荒廢的宅院,便暫時借住幾天。”他指了指地上蘇宅的牌匾,道:“它姓蘇,你也姓蘇,果然是你家啊。”
蘇錦書連小貓小狗都肯容納,自然不會介意多收留一個大活人。
她沒有心思計較旁的無關緊要的事,急切地問道:“你一直呆在這裡?你剛才有見到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