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分辨出聲音來源於頭頂。
它仰起頭,一道慘白的影子映入它的視線中。
由於驚懼,黑豹的豎瞳圓睜。
陸錫從天而降落到了它的背上,它就地翻滾,試圖把人掀下,卻正好暴露了脆弱的頸部。一條弦絲繞頸兩圈,深深地勒進了血肉中。陸錫捏著弦絲的兩端,用肘把它的頭按在了地上。
黑豹在痛苦中停止了掙紮,發出絕望的嘶吼。
夜裡靜寂,女子的歌聲早已消失。
可陸錫知道她還在。
黑豹的主人在它追出去的那一刻就意識到了不對,試問哪個正常人的速度能與豹子一較高下?
陸錫能。
他甚至還出其不意反製住了這隻凶獸。
陸錫道:“你殺不了我,你也不敢殺我,朝廷的海捕文書已到,你知道我的身份。萬一我在你們鎮上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將永無寧日。你偷了東西栽贓給我,放猛獸出來嚇唬我,無非是想趕我離開而已。為什麼呢……”他自問自答,平靜地道出自己的猜測——“因為蘇宅裡有秘密,你怕被人發現。”
對方並不敢露麵回應他。
他像是自言自語,還自得其樂。道:“世上到處都是見不得人的秘密,哪塊土地下沒埋著幾樁陰司,把東西還回來,我不管閒事。”
他騰出一隻手,輕輕撫摸著豹子的烏黑油亮的皮毛:“養得真是好,一定費了不少心力吧。蘇姑娘認定是我偷了她的東西,你要是執意不肯還,我隻能扒了它的皮,向蘇姑娘交差了。”
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一支短箭投進了院子,尾端係著一張字條,正好落在他腳下。
陸錫展開字條,上頭隻有潦草的兩個字——“水缸。”
黑豹的身下聚了一窪血,它脫力的躺在地上,陸錫解下了弦絲,它躺在地上喘息了很久,才在主人指令的催促下,慢慢離開。
陸錫在廚房的角落找到了一隻半人高水缸。
缸裡沒有水,他掀開一道縫,吹燃了火折子,照亮了下麵一處缺了磚的泥坑。
這蘇宅仿佛有老鼠到處打洞。
陸錫把東西挪回原來的位置後,他離開蘇宅,順著鎮子往西,找到了門前三棵柳的宅子,眯眼辨認了一下門匾上的“陳宅”二字,繞到側麵,輕輕巧巧地翻進了院子。
陳家的院子方方正正,沒有九曲遊廊,沒有嶙峋山石,一覽無遺。
陸錫環顧周遭,隻有東廂透出一點微弱的光,他的耳力比常人敏捷,隱約聽到有女孩的啜泣聲。
他跳下去,敲了敲東廂的窗。
屋裡的哭聲停了,緊接著,窗戶被拉開一條線。
陸錫透過窗,沒瞧著人。
忽然一個很輕的聲音從下麵響起——“你怎麼來了?”
陸錫立刻低頭去看,隻見蘇錦書蹲在窗下,隻抬頭露了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通紅的,盈著水光。
陸錫愣了一下,也蹲了下來,與她平視,道:“我聽見你哭呢,怎麼了?”
兩個人隔著一扇窗,都隻露一雙眼睛,互相對著輕聲說話。
蘇錦書:“我的話本子……”
陸錫道:“讓貓兒叼走了,已經找回來了,明天就帶你去看。”
蘇錦書“哦”了一聲。
陸錫又問了一遍:“你哭什麼呢?”
蘇錦書躲開了他的目光,垂眼往下看,濃密的眼睫像一把小扇子,遮住了那雙水光瀲瀲的眼,她說:“我怕老鼠。”
陸錫:“哪有老鼠,我幫你拍死它。”
蘇錦書把窗戶開大了些,側身一指裡麵,房梁上倒吊的耗子映入陸錫的眼中。
陸錫拍拍窗台:“讓一讓,我進去。”
蘇錦書看著他爬進來,踩著個小圓凳踮腳勾上房梁。
想起這人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這輩子還不知見沒見過老鼠呢,蘇錦書忍不住關切:“小心點。”
陸錫道:“放心吧。”
他解下繩子,拎著那死耗子到窗邊,扔出了院牆外。
他拍了拍手,關上窗,道:“我若是不來,你打算這麼在角落裡蜷一整晚?”
蘇錦書背貼著牆:“那怎麼辦呢,一躺下就瞧見它,萬一晚上掉下來……掉我嘴裡怎麼辦。你怎麼來了,是蘇宅有鬼跑去嚇你了嗎?”
陸錫道:“沒有鬼,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東西找到了,彆擔心。”
蘇錦書默了一會兒,道了聲:“謝謝。”
陸錫指著房梁,說:“這一看就是故意欺負你,是誰乾的?”
涉及到她的私事,蘇錦書不大願意深聊,顯得哭哭啼啼,自怨自艾,失了體麵。
陸錫一向不強人所難,她既然不想說,他就不問了,道:“那沒彆的事情,我就走了。”
仿佛他從鎮東到鎮西跑這一趟,隻是為了捎句話讓她安心而已。
蘇錦書的閨房不方便留客。
陸錫依舊打算走窗,他在窗前停了一下,忽然問道:“你家當年那場火是怎麼燒起來的?”
蘇錦書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陸錫含糊道:“你們鎮上的人老說鬨鬼,可按照我家那邊的說法,搞不好是蒙了冤,所以問一嘴,你們當地衙門是怎麼結案的?”
蘇錦書撓了撓頭,勾起一條發繩纏在指間,說:“就……就是失火啊。”
陸錫又問:“那你是如何死裡逃生的?”
蘇錦書道:“那天正巧我不在家裡,在撫善堂玩,當我看到衝天火光跑回家時,已經是一片火海了。”
陸錫點了點頭,眼中又籠上一層疑惑:“奇怪。”
蘇錦書:“奇怪?”
陸錫回頭看著她:“最容易失火的廚房和柴房,反倒是損毀最小的地方,我查看過一遍,你家的火是從正屋的臥房起的。再者,宅子越大,火蔓延的越慢,你家那麼大的園子,怎麼就一個人也沒跑出來呢?”
當時那些人到底是睡死了,還是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