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蘭剛打探消息回來,疾步走進內堂:“夫人,清平司是為了官銀失竊一事來的。前些日子,朝廷撥下來修築水防的官銀在衡州府失竊,他們查到了陳何生身上,清平司便順藤摸瓜找上蓮沼鎮了。”
彩珠夫人:“官銀?陳何生?與陳何生有何乾係?陳何生那草包有本事盜官銀?”
劍蘭道:“陳何生跑到衡州府的賭坊裡逍遙,撒出去的銀子正是打了標識的官銀,據陳何生招認,那些銀錠是在蘇宅挖出來的。”
彩珠夫人胸口起伏,陣陣冷笑:“荒唐!衡州府失竊的官銀怎麼會埋在蘇宅地裡?是誰?他?”
劍蘭臉色沉重:“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蘇宅此時已被清平司的人圍住了,不許任何人進出。”
彩珠夫人頹然跌坐在椅子裡,輕聲道:“陸錫,好一個紈絝……是我小瞧他了。”
劍蘭欲言又止。
彩珠夫人卻已萬念俱灰般的閉上了眼。
蘇錦書回到鎮上時,仍然沉浸在剛得知的真相中,不知所措。
遠遠的,她看見陳家門口聚滿了人,她急忙跑過去,撥開人群。
隻見院門大開,那些身穿錦衣的官爺正在各屋搜查,舅舅和舅母都被按著跪在地上,頸上架著刀,動彈不得,一個垂頭喪氣不敢抬頭,一個哭哭啼啼在抹眼淚。
蘇錦書見有人正在進出她的房間,著了急,便要衝進去。
忽然橫過來一隻手,一把拉住她。
蘇錦書回頭,見是宣婆。
宣婆臂彎裡挎著一隻菜籃子,想必是正好出門買菜,才逃過一劫。
蘇錦書掙紮著:“不能讓他們拿走我的東西,放開我。”
宣婆道:“他們隻是在搜查官銀,不會隨意拿你的東西,彆去。”
聽聞此言,蘇錦書才安靜下來。
清平司的人很講道理,離開她房間時,果然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拿。
蘇錦書這才注意到,院子的一角,堆著好幾擔係著紅綢的箱子。蘇錦書心頭一震,蓮沼鎮迎來嫁娶的場麵不少見,她知道這是男方下聘的架勢,擔子裡的東西多半是聘禮。
這才幾日,聘禮都已經送到了?
也太急了些。
這時,圍觀熱鬨的人群裡有人發現了蘇錦書,一位大娘湊上來:“蘇丫頭也是命不好,剛定下親事,家裡又遭了難,接下來怎麼樣就難說了,但願彆耽誤了你的好姻緣。”
蘇錦書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另一位嬸子語氣不大好道:“狗屁的好姻緣,劉媒人那個天殺的,給蘇丫頭說的郎君是個得了花柳病的肮臟人。要我說這門親事不結也罷,好好的姑娘可彆往火坑裡跳了。”
“喲,嬸子,可不能胡說,這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兒子在揚州當差呢,正好今日休沐回鄉探親,他一看那戶人家派來送聘的管事,當即就認出來了,回家便說與我聽。我可沒胡說八道,你們儘管出去打聽,劉記布莊的嫖鬼少東家,全揚州城沒有不知道這事兒的。”
“要真這麼回事,劉媒人可是傷天害理了!”
“陳家難道不知情,怎麼連這種親事都要,也不找個人去揚州打聽打聽?”
……
蘇錦書本就恍惚,聽了這話,又是當頭一棒砸在頭上,兩眼發黑。
各位大娘嬸子們嘰嘰喳喳論了起來,她們又找到了新的談資,足夠嚼好幾天,一個個眉飛色舞,其實並沒有人真的在意她的死活。
官爺們沒搜出官銀,為首那人陰著臉,大手一揮,揚聲道:“帶走!”
陳家夫婦在清平司的震懾下,抖成了篩糠。
眼看沉重的鐐銬就要往身上綁,陳家當家的破了膽,再也憋不住,高聲道:“彆抓我,我招,銀子不在家,都藏在西三街鋪子裡。”
陳何生去衡州賭錢,隨身隻帶了四百兩,卻在賭坊簽下了三千兩的字據。
那四百兩官銀被賭坊老板送到官府,標識的真假已核實清楚,清平司此行就是來收回餘下的官銀。
陳家私藏官銀已是鐵證。
舅母知道完了,一家人全完了,當即捂著心口嚎哭出聲,罵道:“你個喪良心的啊,你怎麼能乾出這種事情——”
清平司問明了官銀的下落,也沒有放過陳家夫婦,鐵麵無私將人拘走了。
熱鬨沒了,人也散了。
陳家院子裡一片狼藉。
蘇錦書渾渾噩噩,被宣婆扶著,坐在石階上。
宣婆的嘴一張一合,好像說了許多話,可蘇錦書神識恍惚,一個字也沒聽進耳朵裡。
直到有人在她眉心一點,冰涼的觸覺像一道電光,破開了她混沌的頭腦。
陸錫不知何時蹲在她麵前。
蘇錦書驚覺她此時此刻能全身心信任的,竟隻有陸錫了。
陸錫推開宣婆,把自己擠上台階,與她一同坐著,說:“你現在可以去找清平司伸冤了——蘇家二十餘人被無故害死,陳家霸占孤女田產歸為己有,陳何生買賣良家女子,還有當地衙門褻瀆律法草菅人命——你都可以一並告了,清平司在此,必不叫你沉冤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