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小鎮的屋頂上蓋滿了皚皚白雪。
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一種顏色,唯獨東南角的一座宅子,張燈結彩,在一片純白中顯得格格不入。
屋簷下,碩大的紅燈籠迎風招展,像是一抹躍動的火焰。
小鎮名為清河鎮,是北方無數名不見經傳的小鎮之一。
雖受仙門庇護,但既沒有坐擁洞天福地,也不出產天材地寶。
非要說有哪裡特殊,大概就是它處在前往魔域的必經之路上。
若是劃定得更嚴謹一些,也隻能說是在必經之路的輻射範圍內。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小鎮。
由於地處偏僻,物產不豐,鎮上人丁也不算興旺,彆說出個修仙苗子,就是難得有個讀書人,都稱得上是十裡八鄉遠近聞名的青年才俊。
而今日大婚的主角,恰好就是這鎮上一個姓林的書生。
……
入夜,明月高懸。
林府內正辦著喜宴,前院燈火輝煌,觥籌交錯,嬉笑聲喝彩聲順著風一陣陣飄到後院。
婚房裡,新娘戴著紅蓋頭,安靜地坐在床邊。
紅燭並對,喜字成雙,跳躍的火光映照著滿屋喜慶的大紅之色,隻聽得蠟燭燃燒發出的“劈啪”輕響,與外麵的熱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忽然傳來了有些踉蹌虛浮的腳步聲。
守在門口的小丫鬟見了,忙迎上去:“公子慢些,我扶您……”
“不用。”
隨著那道溫潤之聲落下,嘎吱一聲,門開了。
“咳,咳咳……”
一陣細碎的輕咳在推開門的刹那傳了進來,新娘安安靜靜地坐著,遮蓋著麵容的紅蓋頭或許是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地晃動了幾下。
又是吱呀一聲,房門關上。
外界的喧囂短暫得仿佛隻是幻覺。
年輕俊秀的新郎醉眼朦朧地看了眼床邊的新娘,慢慢地挪動腳步走了過去。
房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一步,兩步……眼看著就要走到新娘身邊,一副文弱書生模樣的新郎突然又猛地咳嗽起來。
新娘不由得抬頭,低聲詢問道:“夫……夫君,你沒事吧?”
隔著紅蓋頭,少女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失真,但仍舊叫人覺得軟糯動聽。
新郎擺了擺手,這才想起來少女看不見,忍下喉頭的癢意,沙啞道:“無妨……”
他正要轉身去桌前把今日的藥喝了,才邁開一步,少女的手卻從袖中伸出,輕輕地拽住了他的衣擺。
“夫君,先把蓋頭揭了吧。”
新郎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腳下一頓,又緩緩轉過身。
不知是因為咳嗽太過急促,還是被滿室的大紅之色映襯所致,新郎蒼白的臉上顯出了一抹不正常的潮紅。
他抬起手,向著遮掩住少女麵容的紅綢伸去。
燭光下,少女緊張地攥住了嫁衣。
“好——”
簡單的“好了”兩個字還沒有說完,看著少女那張姣好的麵容,新郎的瞳孔倏然一縮。
在昏黃的光線下,他看見少女的七竅正在慢慢滲出鮮血,白皙的皮膚像是冰雪消融般無聲地出現了幾個血洞,殷紅的嘴巴也從嘴角裂開,猩紅的長舌猶如蛇信般吞吐著,兩排鋒利的獠牙露在唇外。
他悚然一驚,下意識倒退了幾步。
慌亂中,被他揭下的紅蓋頭也隨之飄落在地。
少女似有不解,嬌羞地抬頭向他看來,那張血盆大口一張一合,尖刀似的獠牙看起來格外恐怖。
“夫君,你怎麼了?”
“為什麼……你要跑呀……”
窗外,一片烏雲飄過,恰好遮住了月亮。
……
梁樹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兒。
片刻前,大師姐還與他站在雲舟上俯瞰著小鎮的地形,飛到林府上空時,驀地說了句“到了”,緊接著就縱身跳了下去。
梁樹羽慢了一拍,循著師姐的去向落地,卻一時感應不到師姐所在的位置,隻能孤身一人站在林府大門前盯著兩側的石獅子發愣。
要不要進去看看呢?
看起來有些呆愣的少年臉上浮現出一絲遲疑,他總覺得師姐去的方向似乎是林府的後院……
可是,那不是人家新婚夫妻洞房的地方嗎?
沒等梁樹羽做出決定,林府忽然傳出了一聲驚叫,他來不及多想,身影一閃,徑直衝向了聲源地。
然後,梁樹羽就看見,他那冷如霜雪的大師姐正一手提著一個身著喜服的病弱青年,一手持劍,將那從婚房中追出來的新娘一劍梟首。
霎時間,血花飛濺。
梁樹羽:“……!”
他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眼珠艱難地轉動,對上秦芊芊一副“你怎麼才跟來”的平靜目光,一貫呆呆的少年陡然間神色變得極為複雜。
他看著地上死不瞑目的新娘頭顱,痛心疾首道:“搶親就算了,何必殺人呢!”
“師姐,你糊塗啊!”
秦芊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