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林尋很快適應了補習班的節奏,對於多出來的英語課也沒有怨言。
餘歆倒是嘟囔過,本該娛樂的時間都拿來學習,生活不枯燥嗎,心裡不會抑鬱嗎,為什麼不能勞逸結合呢?
事實上,林尋除了偶爾打打遊戲就沒有什麼娛樂項目,餘歆喜歡和朋友聚會、唱歌、跳舞,林尋卻寧可一個人待在家裡看電影。
至於餘歆曾自誇過的她在補習班的好人緣,果然和林尋猜想的一樣,那都是用錢和小禮物換來的。
餘歆為人大方,課間到小賣店買吃的,被一群同學簇擁著,她總是大包大攬的買單,同學們異口同聲說一句:“謝謝餘老板!”
然而到了私底下,林尋卻聽到不止一次同學們之間的小話。
表麵上他們捧著餘歆——嘴甜兩句就能省錢,誰會不樂意呢?背地裡卻有著掩飾不住的羨慕和嫉妒——羨慕會令人上進,嫉妒卻會讓人麵目全非,說出來的話自然不好聽。
但總體來說,這樣的生活並不壞。
林尋適應得很快,連續一個星期沒有再生出什麼幻覺,就連失憶斷片的毛病都沒有再發作。
林尋將這件事告訴許亦為。
許亦為一貫淺笑的模樣,既不驚喜也不憂慮,隻說:“那就好。”
不知道為什麼,林尋卻因此生出不安。
……
說起來,事情真正開始起變化,還是因為有一天從補習班出來,林尋在門口見到有些沮喪的餘歆。
她一問之下才得知,原本答應要來接餘歆的蔣延因有事來不了了。
一周七天課,蔣延能來三四次,但他總是遲到。汽修廠和他家裡總有忙不完的事。
見天色漸暗,林尋建議餘歆和她一起坐車回家。
餘歆卻搖頭說不想回去,回去了就要被媽媽要求進房間溫習功課,太悶了。
林尋見狀,便讓司機帶著她們在街上兜一圈。
餘歆答應了,上車後就一直看著窗外,偶爾會開啟一兩個話題,但都不長。
直到車子來到一片街心公園前,原本萎靡不振的餘歆突然坐直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窗外。
林尋也跟著看過去,剛好見到蔣延和一個中年女人從公園門口相攜而出,他攙扶著女人,和女人說著話,態度非常平和。
不用問,這個女人就是蘇雲。
因隔著一段距離,林尋看得並不真切。她對蘇雲的印象已經不深了,這樣遠遠望過去,隻能看出蘇雲身材瘦小,走路很慢。
反倒是餘歆,隻和林尋打了個招呼,就頭也不回地推門下車,很快就衝到蔣延和蘇雲麵前。
蔣延對餘歆的突然出現有些驚訝,蘇雲倒是沒有特彆的反應,看上去有些呆滯,一直看著前方的地麵,對於是否多出一個人並不在意。
餘歆不知道說了什麼,蔣延朝這邊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收回目光,又對餘歆說了什麼。
餘歆低著頭回應著,接著又跑到蔣延另一邊,一副小心翼翼的態度。
綠燈了,車子駛出路口。
林尋沒有再看三人,一路上都沒有言語。
……
這天晚上,林尋沒有複習功課,也沒有做作業,就一直坐在臥室裡發呆。
她心裡很亂,平靜數日的心情一下子跌落穀底,龐雜的情緒實在太多,它們彙聚在一起形成一團亂麻,怎麼都解不開。
這樣的內耗持續久了,人很容易就會感到疲憊、困倦。
林尋沒想到時隔四年遠遠地看見蘇雲一眼,對自己的影響力會這麼大。但她沒有繼續為難自己,簡單洗漱過後就躺在床上,將薄被裹得嚴實,沒多久就睡著了。
夢境如期而至,就像過去這四年一樣,林尋幾乎每天都在做夢。
但這一次,她夢到的東西不再雜亂無章,它不僅真實,而且還是見過的場景。
悶熱的天氣,郊外的廢屋。
空氣裡彌漫著植物的氣息,夾雜著發黴的味道。
廢屋的頂上漏了個洞,被烏雲遮了一半的日頭探入洞口。
許南語和蘇雲就站在屋子中間對峙著。
林尋聽不清她們的對話,也無法靠近,隻是看到她們說了沒多久就產生衝突。
先是推撞,兩人嘴裡還在嚷嚷著什麼。
蘇雲雖然瘦小,卻使出更大的力氣,許南語似乎一直在讓著她,隨即就被蘇雲一把推到地上。
蘇雲後退了兩步,喘著粗氣從兜裡摸出一個塑料袋,扔到許南語前麵的地上。
塑料袋上印著商標,裡麵裝著一把水果刀。
蘇雲又說了一句話,許南語的表情十分複雜,好像瞬間下了決心。
林尋就那樣眼睜睜看著許南語將袋子撿起來,拿出水果刀,又對蔣延的媽媽說了一些話,然後舉起刀子,用力紮向自己的頸部。
“不要!”
幾乎同一時間,林尋聽到自己發出的叫聲。
那聲音十分有穿透性,而且能量巨大,她甚至看到自己伸出雙手搶奪刀子!
可是太晚了,刀子已經割破動脈。
血噴了出來,林尋的手隻來得及按住許南語的脖子。
刀子滑落在地,許南語倒在林尋的懷裡。
林尋試圖托住許南語的身體,嘴裡叫著:“媽,媽媽……”
許南語的眼睛無力地閉上,意識已經遠離,昏迷是瞬間的事,她根本聽不到林尋的聲音。
林尋渾身都在顫抖,就這樣跪在地上,眼淚洶湧而出,和那些血漬混合在一起,令她嘗到了鹹味兒,還嗅到空氣裡的血腥味兒。
劇烈洶湧的情緒一股腦紮進林尋的心裡,瞬間就將心口填滿,不管她曾經想象過多少次這樣的畫麵,都比不過此時的“親眼目睹”來得痛苦。
她的大腦已經木了,忘記了思考,更無力消化這悲愴的一幕。
冰涼的手指被溫熱的血液裹住,林尋隻能摟緊許南語,而那堵塞在喉嚨深處和心口的東西,也終於化作一聲嘶吼。
“啊——啊——啊!”
林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