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鑽進窗欞,照亮半個房間。
今天是元旦,時間在凜冽的寒風中不知不覺進入一九八零年。
晴緋起床後,熟練地把棉被折疊的方方正正,從小養成的習慣,上一世離開福利院幾年後才慢慢懶怠改掉這個習慣,現在又要重新拾起。
在福利院生活,做什麼都是統一時間的,有點像寄宿學校;早上按規定時間起床後,你必須保持床鋪的整潔,被子折成方方正正後除了睡覺平時是不能動它的,所以晴緋很難對這裡產生家的歸屬感。
華國人民甚少會大肆慶祝元旦,福利院這一天沒有彆的安排,夥食依舊如尋常那樣。
晴緋來到樓下,和福利院的其他孩一起排隊打粥,碗裡是清湯寡水的雜糧粥。
她坐下後用勺子喝了一口,眉毛微不可見地一皺。
說實話,能在羊城吃到這麼難吃的粥也不容易;這碗雜糧粥像是一股腦把各種粗糧丟進鍋裡煮,有的豆子比較硬還沒煮軟爛呢;裡麵的食材也不新鮮,帶著一股子陳舊的口感。
但福利院的娃娃們已經習慣吃這種沒滋沒味的飯菜,因為饑餓喝的津津有味,仿佛在吃什麼人間美味。
掃眼一看,在食堂坐著的娃娃們肉眼可見的營養不良,有部分是因為身有疾病折磨,有部分則是因為夥食不好,娃娃們身體瓤得很,人瘦得像木頭棍棍,脖子細得仿佛撐不住頭。
福利院一天吃三頓飯,早晨一碗稀粥;午飯一個糜麵饃饃,一盤蔬菜,一碗菜湯;晚飯一碗湯麵條,裡頭放了很多應季的蔬菜,通常連續一兩周蔬菜都不會換樣,所以晴緋已經連續幾晚都在吃水蘿卜湯麵。
分量少,種類貧乏,孩子能不營養不良嗎?
等晴緋斯條慢理咽下整碗粥,食堂的孩子們差不多已經全放下了碗。
他們一夥人正想離開,王阿嬸冷著一張臉出現。
她頤指氣使地看向晴緋幾人,“你們幾個新來的,過來幫忙洗碗。”
其他小孩好奇的看向晴緋四人,稍微懂事的孩子眼裡透露出幾分憐憫。
祝明黎冷眼看著王阿嬸,“為什麼要我們洗?這是你們的職責。”
王阿嬸很久沒聽到小孩和她頂嘴,被祝明黎冰冷的視線瞧著居然生了點退縮之意,察覺到這點讓她更加怒不可遏,“沒看到我們都忙不過嗎?天天照顧你們這些沒爹沒媽的孩子,一個二個的白眼狼,一點都不知道報恩。”
祝明黎冷笑,“福利院是國家全款出資,說到報恩我們也應該報效國家,你現在是在搶國家的功勞?你拿了工資,照顧我們就是你份內的事。”
他這幾天的報紙、書籍可不是白看的,此刻的祝明黎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連福利院是什麼不知道的鄉野少年。
王阿嬸氣得說不出話來,左右說不過他,東看西看拿了桌上的飯勺,氣勢洶洶朝祝明黎走過來,嘴上罵罵咧咧。
“我看你是無法無天了,還以為自己在哪?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訓你一頓。”
邊上另外一個保育員林阿姨看不過去,嘴上勸道:“算了吧,王姐,你和一個孩子計較什麼。”
王阿嬸隻當沒聽見,一個勁想要去逮祝明黎。
祝明黎白了一眼王阿嬸,轉身往外麵跑。
王阿嬸被祝明黎眼裡的蔑視激得渾身冒著怒火,覺得周圍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話,狠狠看向門口站著不動的幾個孩子,“你們還不攔住他!廢物,真是白養了。”
“喲,這是怎麼了?新年第一天發這麼大的火?”伴隨著一道清脆的女聲,外麵慢悠悠走進來一個二十上下的女子。
女子長得青春明媚,濃密的黑發燙成時髦的卷發鬆鬆地披在肩上,身上穿了一件顏色鮮嫩的水紅色毛衣,外麵套了一件飛行夾克樣式的白色棉衣,整個人像港星一般豔麗奪目,在亂糟糟灰撲撲的福利院顯得格外突兀。
她旁邊還站著一個身材挺拔,五官英俊端正的青年,兩人年紀相鄰,散發出一股青春活力的氣息,站在那裡如同璧人一般,十分養眼。
王阿嬸被她吸引了火力,用眼神挑剔的上下掃了一遍,陰陽怪氣的哼哼,“我當是誰呀,原來是我們餘大小姐大駕光臨,穿著這樣,果然是資本家出身。”
被她陰陽怪氣的女子叫餘春華,家裡確實是資本家。餘春華的家人在批鬥中先後離世,隻留她一個孤女被送往福利院,在滿十八歲後餘春華就離院生活,現在還能時不時回到這個噩夢般地方,完全是因為丈夫的弟弟徐星潼還在福利院生活。
她身邊這位年輕人就是她的丈夫徐星洲,徐星洲同樣是因為家人離世才和弟弟一起到福利院生活,兩人同齡,靚女俊男,青梅竹馬,自然而然就看對眼了。
晴緋見徐星洲一直小心翼翼扶著餘春華,低頭一掃,這才注意到年輕女子腹部微微凸起。
這個身姿苗條,年齡像剛剛入學的大學生的年輕女孩居然已經懷孕了。
餘春華依舊笑盈盈的,吐語如珠,“瞧您說的,什麼資本家不資本家,我們家已經被平反了,王阿嬸你這樣說,不知道還以為你對國家政策不滿呢。”
王阿嬸麵目陰沉,怒喝:“你個小蹄子,在亂說什麼,我什麼時候對…不滿過。”後麵說的含糊不清,在氣勢上不由弱了幾分。
“當然咯。”餘春華掩嘴笑了笑,“我們自然是明白,王阿嬸你是因為不知道平反這件事才誤解我的嘛,不過現在知道了,可不會像以前那般資本家,資本家的亂叫,如果再這樣亂喊亂叫,那可真真是對國家不滿。”
王阿嬸咬牙切齒,沉沉地看了餘春華兩眼。她一直說不過這個牙尖利齒的小蹄子,這次也是,乾脆不理會她,想要繞出去找祝明黎出氣。
徐星洲斯斯文文的勸說:“王阿嬸,剛剛那個孩子是新來的吧?不像是會忍氣吞聲的性子,再這樣鬨下去彆出了意外,畢竟臘八節快到了,你大人有大量消消火,彆和不懂事的孩子計較,過節嘛,要和和氣氣才好。”
王阿嬸居然真的在他溫和平穩的語調中消了火,冷哼一聲,放下飯勺走了。
晴緋在旁邊聽完,隻覺得男子話中有話,心中暗暗嘀咕,臘八節裡麵有什麼門道不成?
鬨劇結束,聚在這裡看熱鬨的孩子們並沒有散去,而是圍著餘春華、徐星洲兩人,好奇地盯來盯去。
黨小滿神奇地盯著餘春華的頭發,“春華姐姐,你頭發怎麼變卷了?就和日曆裡麵的女明星一樣。”
“這是在理發店燙的,外麵很許多女孩都燙了這種時興的卷發。小滿,我燙出來好看嗎?”
“好看!特彆好看!”黨小滿使勁點頭,還拉了旁邊的紅紅,“紅紅,春華姐姐這樣是不是很好看?”
紅紅點點頭,不怯場,脆生生地應和,“好看,姐姐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