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令他很不自在,後來除了必要的外出,索性就呆在家裡,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即使他迫不得已出來社交,他也挺害怕那些第一次見了自己就追著要電話的異性,那種很懂得套路、千方百計要撩他的女孩子,他不大喜歡。
唐力瑋想拒絕她們,可他的修養和個姓,又告訴自己不能這樣高冷無禮,但聊天的話,他通常又不知道和她們說什麼,聊天時常又會陷入尷尬。
在留學生圈裡和北平社交圈,也有不少美貌非凡家世又好的女孩子,她們的姿態通常很高傲,他和這種處處需要男人追捧的倨傲性格也處不來。
反正學藝術久了,好看得人兒見多了,他現在並不會把容貌當成頭等大事兒。
他隻是希望遇到的那一個人,不要僅因為皮囊才對他產生深入了解的想法,因為這樣通常吸引到的是那種喜歡享樂的人。
這個禮拜日上午,唐力瑋接到老同學徐懷璋電話相約,他道:“要是去俱樂部什麼的,我可不去。”
徐懷璋說:“知道你不喜歡,我也不會喊你去;先來我家,然後咱們一起去北海滑冰,很多漂亮女孩子都會去!”
徐家和唐家不同,徐懷璋的父親徐紹力是靠開澡堂子起家的,後來又憑幫派勢力開起戲園子和賭場,所以儘管家業興旺,卻也隻能在自己的小圈子內蹦躂,始終都是不入流的。
正如此,徐紹力一早就在兒子身上下功夫,要他留學深造,好在通往上流社會的銅牆鐵壁上鑿開一條大路。
徐懷璋不負父親的殷切期待,留學回國後,靠著家裡的資助開了個外貿公司,來往的友人裡也不乏文人墨客或者身份矜貴之人,唐力瑋就算其中的一個。
所以今天唐力瑋上門,徐紹力還是出來和他打了個招呼。
就見這個徐老爺,手裡雖然提著根金箍手杖,走路卻是大步流星,看樣子年歲頂多四十來歲。
因說起唐力瑋的父親秋天恙病看了好多醫生才好,徐老爺道:“我倒有個法子教給賢侄兒,我認識個畫辰州符的,法子很靈。他隻要對病人畫一道符,就能夠把病移在樹上去,或移到石頭上去。”
徐懷璋畢竟是留過洋的,見父親在同學麵前這樣大放厥詞,很有些赫顏,忙道:“這是天橋蘆席棚內說相聲帶賣藥的角色!讓人家唐老爺知道,未免笑話了。”
徐老爺冷笑一聲道:“你小時候生病,都是我請這位道長幫忙治好的!不是他來幫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石頭縫裡呢!”
唐力瑋見他父子明顯要頂撞起來,忙道:“我母親也很信這個,家父更不會笑話老伯。”
徐父滿意地點點頭。
徐懷璋不想和老父多說,就建議力瑋到小客廳和自己聊天。
那裡雖說是小客廳,也是裝飾的秀豔奪目,和大客廳一樣都用紅木雕花家具,中間一張大理石圓桌,上麵陳設著一套博古細瓷杯碟。
徐懷璋親自為唐力瑋倒了茶,才說:“杜家的事兒,知道了麼?”
唐力瑋點頭說:“略微知道,杜馨遺和我一起坐船回國的。”
徐懷璋打趣他說:“你真有本事,杜馨遺眼睛長在頭頂上,對我們這些男同學從來都不正眼看,沒想到和你這樣相好。”
唐力瑋笑道:“什麼‘相好’?她是有未婚夫的。”
徐懷璋癟嘴,說:“黃了!我有小道消息,杜家徹底完蛋了!估計連房子都保不住,老爺子中風躺在床上,杜興剛急得抓瞎到處借錢,這當口,錢是那樣好借的?”
唐力瑋聽了,感慨說:“回頭我去她家探視下,看有什麼能幫上的。”
其實若論起同窗,杜馨遺和徐懷璋反而關係更近,聽唐力瑋這樣表態,徐懷璋連忙說:“我也和你去吧,隻是你知道我們家,無論有多少錢都是在鏡子裡的,我能拿出來的不多。”
唐力瑋原沒指望徐懷璋能出什麼力氣,他這麼說反而愈發顯得誠意不足,不過力瑋是個厚道人,儘管心裡明白,也並不肯道破。
徐懷璋又提議道:“聽說杜老爺中風在家,我們去時若撲空了就不好,不如先電話問問?”
唐力瑋道:“杜老爺子這種病本就是昏迷不清的,若是去了他不知道咱們是誰,就讓他不知道罷了,我們的心儘了就是。”
這時就聞見一股濃鬱的脂粉香味,隨即小客廳的門被人推開,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出現在門前,就見她穿著水紅的旗袍,兩隻塗滿鮮紅蔻丹的纖手扒在門框上,露出手腕上耀眼的福祿壽翡翠鐲子,整個人鮮豔得像一幅年畫,倒也熱鬨動人。
唐力瑋看她年紀很輕,原以為是徐懷璋的表妹之類的女眷,可是那種打扮和神態又是那樣的俗豔。
徐懷璋看見她,道:“翠雲,你不陪我爹,來這裡做什麼?”
唐力瑋恍然大悟,看樣子這個翠雲應該是徐老爺的侍妾之類的人物。
徐懷璋既然不介紹她,可見此人身份並不高,自己就不必再多話了。
果然,翠雲聽了這話,不慌不忙從衣服搭扣上取下手絹在手裡玩,說:“你以為我願意見你啊,還不是老爺子請你們出去。”
她眼波流轉,看到坐在一邊的唐力瑋,見他是個俊朗的後生,不由露出笑容,說:“這位先生好相貌,難道是個電影明星?”
唐力瑋見她留意自己,微微朝她點頭致意,徐懷璋衝她招手笑說:“是我留學時的同學,翠雲你走近點,坐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翠雲朝前走幾步,忽然又站住,嬌笑道:“我們離得也不遠,有話可以說,何必還要湊那麼近?”
徐懷璋道:“我中氣不足,你離我近些,我就省力多了。”
他們這幾句話,調笑的意味更甚,唐力瑋覺得很稀罕,當著客人的麵,徐懷璋竟然和父親的侍妾這樣明目張膽。
翠雲看眼唐力瑋,隧道:“這位唐先生,我問你,你和懷璋平常出去玩兒,都玩什麼呢?難道那些千金小姐們,也和你們一道?”
徐懷璋未等老同學開口,就道:“你怎麼那麼多問題,我們也就是隨便取個樂子而已。”
翠雲撒嬌道:“隨便這句話,大可研究,你們隨便到什麼程度呢?”
徐懷璋嬉笑道:“我這同學很老實的,隨便的意思,也不過是一處跳舞、吃飯、看戲、郊遊之類。”
翠雲聽了,嘴巴撅老高,道:“怪不得,外麵有不要錢的粉頭陪著,自然就不著家了!你這個同學,家裡也是那樣有錢,敞開來花錢嗎?”
她問這句話時,並不是對著唐力瑋,而是麵朝著徐懷璋,所以唐力瑋並不好答話,徐懷璋笑道:“我這同學家裡是開錢莊的,可比我們家有錢多了!不多說了,你去回複老爺,說我們待會就過去,否則你這樣墨跡惹惱了他,小心他不疼你。”
翠雲冷笑一聲,說:“新開茅廁三天香,我有這麼快就被他膩歪麼?你們老的不是東西,小的也不是東西,就知道欺負我。”
她當著客人麵這樣毫不忌諱的說話,唐力瑋非常尷尬,徐懷璋也有些難堪,連忙推搡著把翠雲哄出去,臉都有些紅了,隻說:“姨太太不懂事,亂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