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家星期天趕到利金銀行的時候,大門還沒開,一直到時針快要壓過9點鐘,銀行的鋼絲門才慢慢升起。
底樓大廳寬敞明亮,她向人說明來意後,立刻有人引夢家朝樓上走。
二樓被玻璃隔成不少單間辦公室,因為光線不好,不少職員都開著綠罩台燈,有人在軋賬,也有人敲著打字機寫信。
禮拜日也有這麼多人加班,可見哪個年代的資本家都一樣德性。
最後夢家被引到三樓的總經理辦公室,門口對臉擺著兩張辦公桌,兩位女秘書打扮的人正在忙。
大清早的,長相漂亮的那位,手腕、手尖已染上紅藍兩色墨水,桌麵上還擺著本英文詩集。
聽人說明來意,這位女秘書上下打量番來客,才慢吞吞道:“和唐先生約好了?我怎麼不知道。”
見她口吻倨傲,夢家也不由多看這人幾眼:時髦的波波頭,略微點了紅嘴唇,素色高領旗袍,渾身上下沒有耀眼的首飾。
她的回答亦很簡短:“唐力群知道就行了。”
女秘書見她對頂頭上司點名道姓,抿下嘴唇說:“麻煩門口等片刻,我進去通報下。”
這次口吻稍微客氣了一點。
她這一起身進去,夢家看見她背影才發現,好家夥!
在這位秘書姐姐剪裁合身的樸素旗袍下,包裹著兩坨渾圓緊實的屁股蛋,還有那細腰,走起路來真是搖曳多姿,女人都要看得直了眼,何況男人。
須臾,女秘書又搖曳著出來說:“請沈小姐稍微等兩分鐘,他在通電話。要不您先坐一會兒?”
夢家剛坐在門口的軟包椅上,就聽見這位美貌的女秘書用教育的口吻對另一位說:“你怎麼看那種小說?叫我講,看書還是要經典文學,你讀的這種,既沒有莎士比亞那樣的博大精深,也沒有拜倫雪萊那樣的浪漫,不入流。”
另一位打扮簡樸的女秘書怯怯道:“可我就是愛看不入流的小說,安秘書你是才女,和我們不一樣。”
約莫五分鐘後,安秘書這才領夢家進去,彆看辦公室門不大,可是裡麵彆有洞天:進門就是一張大窗戶,窗邊擺著多寶閣以及張黃梨木案台和幾把太師椅,更像是唐老先生的品味。
偌大的屋子靜悄悄的,並不見一個人影,安秘書早就關門離開,也沒告訴她是坐下來等還是怎樣。
女人的直覺告訴夢家,這位安小姐並非業務粗疏,而是對自己有意見。
這時就聽見有人道:“二小姐,許久未見啊!”
隨即腳步聲響起,夢家轉身一瞧,原來牆上還有扇門,裡麵是個大套間,唐力群正從裡麵出來。
見他伸手示好,夢家也隻好伸出右手和他一握——他的手有些粗糲,像是個經常乾粗活的人似的。
她進了套間剛坐好,安秘書隨即就端來茶水。
力群對夢家道:“這位是安秀,利金對外的公文、新聞稿,甚至我的一些私人信函,都是她起草的,北大國文係的才女。”
安秀用微嗔地語氣糾正道:“英文係。”
力群哈哈大笑說:“我又記錯了。”
夢家則微笑道:“林黛玉做王熙鳳的工作,不容易。”
安秀臉色稍霽,對她點點頭,這才轉身朝外走,見她想隨手關大門,夢家想起以前顧東籬對自己的叮囑,立即道:“請安秘書把門敞開著,我一會兒就走。”
安秀並沒有關門,而是轉頭先看力群,見他慢條斯理地喝茶,這才輕輕地又把門推開,隨即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像隻伶俐的母貓。
等夢家辦好事兒從利金出來,已經十點左右,因為約了和林靜芬到北海公園賞菊,夢家喊了輛黃包車就走。
兩人見麵後,少不得抱在一起,嘰嘰喳喳個不休。
等她無意間說起自己上午在利金的經曆,林靜芬“哎呀”一聲,就笑道:“銀行業的人,誰不知道安秀安秘書啊。”
夢家的八卦之心頓時被激起,立刻做起了吃瓜群眾。
原來那位安秀的父親乃是私塾先生,母親則是女師附小的校長,家境還算可以,隻是她讀大學後家裡明顯敗落,想要出國錢又不夠,安秀一開始說是為賺留學費用,跟著個有錢老頭當翻譯。
即使沒有過明路,大家見他們行動間毫無避諱,也都明白怎麼回事兒。
有次陪太太們打牌,安秀認識了唐太太,便認她做了過房娘。
按說這都是場麵上的客套,原先是算不得數的,誰知道安秀竟然瞅準機會火速完成迎新送舊,一腳踹開老頭子,順利搭上唐力群。
再後來,她就順理成章地被唐力群安排到了利金。
一來二去的,很多業務上的事兒也都開始經她的手,可見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夢家脫口道:“那她到底算情婦還是秘書?”
林靜芬思忖一下才回答:“男人都是精的,出一份錢得兩份服務,何樂而不為?”
夢家無師自通,總算明白了為什麼安秀看自己的眼光有點古怪。
畢竟到了她這個地步,金屋藏嬌稱不上,又不是正兒八經的高管,男人稍微見個有頭有臉的妙齡女,風聲鶴唳是正常的反應。
她對靜芬感慨道:“你說值嗎?明明是李清照,偏要學趙飛燕以色事人。”
夢家穿越前,學校裡也有類似的漂亮女生,會被各種有錢老男人輪流請吃飯住豪華酒店,睡一夜就能得到昂貴的衣服或者首飾、包包,回學校後哪裡還能看得上獎學金,更看不上用功讀書的女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