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還是沈勇道:“三小姐這個姑爺不是東西,在外頭包養了舞女,整日花天酒地,連我們做下人的都知道,但誰也不敢和她說。”
夢家晚間和力群說了這個,他冷笑道:“結婚那天我還問她,說後悔還來得及,她嫌我礙事礙眼,這會兒我可不想管她。路是她自己選的,沒人逼她!”
夢家忍不住道:“那為什麼不離婚呢?就算接回家也行啊,你們又不是養不起。”
力群臉色一變,盯著她半晌才道:“唐家丟不起那個臉。”
所以,寧可眼看著親生女兒、親妹妹守活寡受罪?
力群見妻子不語,道:“離婚這話不要在老人跟前說——現在的女大學生真不得了,怎麼能把離婚的話掛在嘴邊。”
夢家聽了哭笑不得,並不想和他理論。
沒過幾天,因為南京財政部組織了銀行業的會議,邀請國內不少知名銀行家前去赴會,唐家父子也應邀前往,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讓家裡的女眷少出門,少則一周,多則半月,他們就會回來。
兩個男人剛走沒幾天,沈管家就找唐太太請示,說要把幾個家丁派到銀行那邊幫忙維護秩序。
唐太太忙道:“出什麼事兒了?”
沈管家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進屋說話,原來是利金那邊的襄理。
他愁眉苦臉道:“從昨天起,每天一大早銀行門口就聚集起幾十個人,一開門他們就蜂擁而入,有人在大堂靜坐,有人還打出‘還我血汗錢’的標語,還有人帶來記者,反正現場一團糟,有哭的,有罵的,我們為了維護秩序,嗓子都喊啞了也沒用,更不要說正常營業。”
原來利金有個叫張英的老員工,前段日子蓄意鼓動不少儲戶把款子轉到自己名下,隻說銀行有筆利息極高的理財項目,由於名額有限並不敢大張旗鼓地宣傳,隻能為優質客戶提供便利雲雲。
這樣的一番說辭,竟然得騙了不少人。
現在張英突然消失不見,儲戶們這才發覺上當,哪怕銀行上下嘴皮都磨破了,也根本無法勸離。
儲戶們的思路很簡單:即便張英被捉回來判刑,恐怕也不能儘數追回錢款,可銀行卻是跑不了的“廟”,不找它找誰?
唐太太說:“要不先利金先關門?等老爺少爺從南京回來再說。”
襄理忙擺手說:“要是關門的話,大家會認為銀行要‘跑路’,輿論風險會進一步擴大。我怕事情鬨大了,監理官就要來查帳。”
北平的銀行監理官是南京財政部的直屬機構,旨在對地方銀行進行監督,當他們認為銀行有違法嫌疑或有害公益時,會登門查賬,並密呈財政部核辦。
說他們是財政部的錦衣衛也可以。
唐太太兩手一攤,道:“那不能由著他們來查!可眼下這事兒,我女人家哪裡懂啊,要不趕緊給力群他們打電話,讓他們直接找財政部大員當麵陳情,拿來尚方寶劍,不就好了?”
想得挺美,以為政府是自己家開得,當官的都要聽自己安排。
夢家這時再聽不下去,對襄理道:“當務之急是安撫住被騙的客戶,以免輿情擴大。叫我看,不如起草一份措辭嚴謹的告示,一是表示對受害者的同情,二是表明銀行會和受害者一起,配合警局儘早破案、追回損失;三是闡明‘利金將承擔財政部亦或法院認定的相關連帶責任’”。
襄理皺眉道:“前兩條都好說,第三條值得商榷。因為遇到這種倒黴事,都是急著把自己往外摘,哪有主動表示承擔責任的,這一貼出去不就等於承認了銀行有錯嗎?這不是把利金放在火上烤嗎?今後生意還怎麼做?”
夢家反問道:“難道等監理官來查利金的賬目?”
她雖然不懂銀行經營,但知道沒有幾家企業希望被查個底朝天,一些灰色地帶的東西根本禁不起陽光普照。
於是她堅持道:“第三條不這麼寫就等於沒說,根本不可能安撫客戶和輿論,利金永遠無法正常經營。”
襄理其實心裡明白,眼看著大火就要燒到眉毛,就算什麼也不做,他也會被追責,這個時候有人肯出來擔責,是最好不過的。
夢家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看了眼唐太太,立即對他道:“這事兒我來擔責,需要簽字的文件,統統給我。你就負責每日大堂坐鎮,應對所有受害者的質詢。有小媒體來問,一概不答,就說銀行正在配合財政部監管科徹查此事。一有消息就會公布。知名的大媒體來問,你就幫約好統一的時間,我親自接待,如何?”
唐太太早就沒了主意,隻是覺得媳婦的主意聽著倒也靠譜,反正怎麼地都不能讓官家來查賬。
於是那幾天,夢家承擔了空前的壓力,幾百字的稿子她寫了一天一夜,字句斟酌,改了不下上百遍。
麵對記者的訪問,她顯得非常緊張,但應答很好,基本沒什麼漏洞,答複的核心仍是“利金願意承擔政府認定的責任”。
這事越傳越大,連十良和靜芬後來都知道了,沈先生更是親自致電愛女:“你真是莽將一枚,這口大黑鍋你扛得起來嗎?”
夢家安慰他道:“背鍋也總比做縮頭烏龜要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