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璋怕被客廳的人看到自己被一個女人指著鼻子喝罵,連忙拉住夢家的衣袖想把她朝門洞裡扯,於是她臉上升起明顯非常鄙薄的神情,傲慢道:“放手!你是什麼東西,也敢這樣碰我?”
徐懷璋有種被人扇一記耳光的感覺,他自問也算是有頭臉的人物,過去和唐力瑋平起平坐,現在夢家竟然敢這樣對他說話!
像他這種色厲內荏的人,最恨人家輕視他,加上如今他在重慶混得並不如意,最在乎的也就是顏麵。因此他臉色一變,立即聲色俱厲起來,道:“唐太太,我可是政府高官,請你尊重些!”
他想用這凶相兒來掩蓋心中極度的害怕,結果看起來反而更加可笑,她冷笑道:“沈夢家可不是被嚇唬大的,我見過的高官比你多得多,也大的多!”
徐懷璋撇下嘴,說:“有件事我還不明白,你現在替力群含冤,究竟以什麼身份呢?你算是他太太,還是算,算嫂子?”
他嘴角陰險的笑容,說明他心裡的卑劣念頭。
夢家腦中轟然作響,頓時一股血氣直朝腦子湧過去,臉上就像喝醉了似的變得通紅,可她告訴自己萬不能中了徐懷璋的激將法胡亂發作,就強忍住怒火,冷冷道:“我可不敢和徐先生的家學淵源來比——相信金巧惠也不是你們父子的關係裡頭一個受害者,當時報道這條桃色新聞的報紙我還都留著呢!”
這一句話果然厲害,徐懷璋的雙眼都不知道朝那裡放了。
他氣急敗壞,隻好咬著牙連說了三個“好”,最後才道:“唐太太好本事!”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牢騷道:“何必呢,大家都是故交,唐太太翻臉真跟翻書似的。”
對於他這樣的倒打一耙,夢家回擊道:“沒有您這樣當麵扯謊、翻臉不認人的本事,也不敢當您的故交!”
徐懷璋鼻子裡哼了一聲,說:“行,你覺得當什麼舒服就當什麼!”
夢家本來想說當你奶奶最舒服,末了還是忍住沒出口,出言惡毒決絕不是她的路數。
她沒有心思再和誰說話,連沒去找劉夫人告彆,而是徑直離開了這裡。
那熱鬨又單薄的小彆墅,很快就被她拋在身後。
她現在就像一隻暴躁的母貓,任何嫌惡可疑的人物都會令她炸毛。
打劉玉章家赴宴回來的第二天,劉夫人就派人送來一份重禮,說是年貨。
那裡麵既有燕窩、火腿,甚至還有蘇州的醉蟹,這東西在過去並算不上什麼珍貴之物,可是眼下卻都是寶貝,是市麵上花錢也買不到的。
夢家叫倩雲給來人小費表達謝意。那人笑道:“多謝唐太太的賞,我們家太太說了,您有空請多到府上來玩,不管是擺龍門陣還是打小牌,都歡迎。”
等送走來人,沈媽過來把東西要收進廚房,夢家道:“把燕窩和火腿都分出一半兒來,讓沈勇送到梁先生那裡。”
沈媽拿著東西前腳剛走,倩雲就忍不住道:“那是您親姐姐,按理不該我多嘴!”
夢家示意她繼續,倩雲這才道:“上次少奶奶您去那裡,人家連頓飯都沒留,這是待客的禮數嗎?如今咱們在這裡也落戶十來天了,何曾見到他們來過一次?”
夢家道:“話說得不錯,可我一是體諒她有孕,家裡一刻不能離人,二來姐妹間的情份,又何曾在這一點事兒上?倩雲你也是有姐妹的,倘若你是我,難道就這樣和她不來往了?”
那天夢家到梁宅,看到姐姐蓬頭垢麵、臉色蠟黃,身上的衣服不知是幾年前的舊款,手肘處都磨破了,而家裡僅有個做粗活的老媽子,連泡茶都做不好。
寶詩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陷入怎樣的境地,夢家在心底卻痛哭了,她已經失去母親,現在才徹底發覺連長姐也失去了。
沈勇從大姐家很快就回來了,並且捎來一個好消息,沈宇軒已經聯係上梁永斌,希望儘快能和夢家通話。
這些日子來,夢家擔當著唐家的一家之主,萬般難事都是她一個人抗下,不管是誰,能看到的更多的是她沉靜自若的一麵,以至於她自己都忘記朝親人傾訴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終於,這種狀態在她從電話裡聽到父親聲音的一刹那被破壞了,她滿心滿腹的委屈恨不能傾瀉而出,可她知道原在萬裡之外的父親剛做好心臟病手術,自己不能為老父平添憂慮,隻好儘量用輕快的語氣喊一聲“父親”。
當電話裡的沈宇軒顫抖著喚出“二丫頭”時,她的淚水還是忍不住決堤,很快就淌滿麵頰。
她隻好轉身低頭,好擋住旁人的視線,不叫他們覺得難堪。
父女說了會兒話,就聽沈宇軒道:“前幾天顧東籬也來看我了,他現在在駐美大使館工作,專門來瞧老同學,我很感動,還托他回重慶後代我去探視你。”
聽到顧東籬的名字,夢家心中忽然燃起一絲希望,覺得她所奔波勞累的事情或許會有起色,可沈宇軒接下來的話,又迅速把她的念頭給澆滅了。
他當然明白女兒在想什麼,他自己何嘗不想托老友幫忙施力。因此當他聽見女兒的語調升高,似乎頗有喜色時,他先是沉默片刻,隨即才道:“這事兒難辦!”
他解釋道,顧東籬這個人非常潔身自好,說不好聽點就是不近人情,除非是覺得有好處。
顧與宋國舅交情很好,可這件事也牽涉到派係鬥爭。顧東籬倘若要幫沈家,必然會欠彆人的顏麵,如此一來彆人就會要他拿出些什麼來交換。
顧家也在封口浪尖上,不見得會出手援助。
沈宇軒分析完這一通,就聽見電話那頭沉默不語,他“喂喂”幾聲,這才聽到夢家應和一下。
他忙道:“你不要以為父親是在推脫,我是求過他的,但他口風很緊,並沒有應允什麼。”
夢家心裡冒出個堅決的念頭,那就是務必要打動顧東籬,讓他心甘情願地出力幫忙。
這是她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