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
金光刺目,梵鐘悠遠,天道虛影端坐正中閉目不語,諸方神佛儘顯法相。
被迫成為審判者的白胡子上神抓耳撓腮、左顧右盼,他偷窺天道麵色半天無果,無奈之下隻能上前一步對階下罪神朗聲道。
“白翰野!你身為瑞獸白澤,卻在此方小世界犯下滔天殺孽,禍及十世蒼生!”
“瑞獸作惡,致使天道威嚴受損!為惡者不信天道肆無忌憚!為善者驚懼求生拎起屠刀!顛沛、戰火、饑荒、瘟疫……凡此種種,皆汝之過!”
“白翰野,你可知錯?”
話音落定,一片寂靜。
白翰野微微上揚的桃花眼正盯著玉白色的石階出神,他聞言半晌才點頭回了一句:“知錯。”
這態度既不淒楚、也不悲痛,反而清清淡淡好似一汪死水。
白胡子上神被他這副沒眼色的樣子氣得不輕,暗示般地接連咳嗽了好幾聲。他心道你要是能掉兩滴眼淚,我也好幫你求求情啊!
然而白翰野本神無動於衷,仍然身姿挺拔地站在階下,雙目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遞梯子都不下,可真是軸得很……也不知平日裡那副彬彬有禮地溫柔樣子都是給誰看的!
白胡子上神歎了口氣,隻能沉聲繼續道:“既然知錯,便要領罰。你天生道體仙胎,不知人世苦楚。自今日起便將你仙位廢除、神格封印、以惡獸之身重修,待時機成熟自會破除封印,重獲瑞獸之名。”
惡獸修瑞獸,千年苦修都是少的。
不過修煉雖苦,好在神格還在,總比隨時會麵臨魂飛魄散、湮滅天地間的普通惡獸要強。
說完,白胡子上神抬手便要施法……
“且慢。”
白翰野終於抬起頭,露出那張即便在眾神中也頗具殺傷力的俊臉。
他凝視著天道虛影彎起唇角,語氣輕緩一如往日般文雅:“我既罪孽深重,隻封印神格恐怕不妥……我自恃悲憫卻鑄成大錯,億萬蒼生十世苦難因我而起,我不配為神,也不應再做瑞獸。”
諸方神佛聞言紛紛側目,白胡子上神更是升起一股極為不好的預感。
白翰野掀起袍角單膝跪地,溫潤低沉的嗓音緩緩流入眾神耳際:“天道仁慈乃萬千小世界之福,可這樣的仁慈卻不該用在我身上……我罪孽深重,自請廢除神格,消融獸丹和瑞獸道體降福人間,抵消蒼生十世苦難。”
“你瘋了!”
“胡鬨!”
“小獸無知!”
……
天道睜眼,爭論之聲漸漸止息。
天道開口,一字一句振聾發聵。
“本是菩薩心腸,濫用金剛手段。僅一方世界、十世苦難便要自絕於天地贖罪,你視其餘諸世界及綿延後世蒼生為何物?白翰野,你捫心自問,何謂神?”
何謂神?
白翰野目露迷茫:“我……”
可惜他話未出口,一枚漆黑的惡獸法印便自天道掌心升起,咻的一聲沒入他體內。
“若你能重回九重天,再來與吾探討吧。”
轟——!
金光碎裂!梵鐘嗡鳴!
碎星般的世界光點彙成一條巨大的星光“緞帶”,白翰野被一股極為強勁的力道壓製著沉入“緞帶”。
幾乎是一瞬間,他就被其中一個璀璨的光點吸了進去……
……
滴答,滴答。
冰涼的水珠一滴接著一滴,順著嶙峋的深黑色的石塊極有規律地滴落,持續迸濺在一個毛茸茸的鼻尖上。
此處是哈芙霍爾帝國北方地區的一處地下洞穴,雖說臨近下等城區,卻幾乎是蟲跡罕至。
白翰野被濺在臉上的冰冷水珠擾得心煩,因此忍不住翻了個身。
「上神!彆!」
白翰野:!!!
啪嘰一聲,堪堪三個巴掌大的毛茸茸成功翻身落水……坑,乳白色的微卷長毛瞬間垂順濡濕,好似一顆新買的拖把頭。
「……上神,您沒事吧……」
沒……哈欠!
哈欠!哈欠!
白翰野:…………
他想回複沒事,結果脫口而出的卻是一聲嫩到極致的哼唧唧獸鳴,然後便是一連串能把他自己震到原地彈起的小噴嚏,好似生怕彆人不知道此時的他有多嬌小、多脆弱……
打完噴嚏的白翰野緊緊閉上嘴,拒絕再次發出這種糯嘰嘰獸鳴的可能性,他用殘存的靈識回複道:「我沒事,多謝提醒。」
如今的他因靈力儘失化作獸身,若想重新說話、化形,必須抓緊修煉才行……
沉思中的奶白色小獸邁著優雅的步子踱出水坑,於昏暗的洞穴中抖了抖自己濕淋淋的獸毛。然後相當禮貌地點頭、端坐、仰視半空,凝視著眼前若有若無的虛影。
這些行為若是人形的白翰野來做,那必然是魅力十足令仙臉紅。
然而此時的白翰野隻是一隻比鞋大不了多少的小獸,這一連串動作做下來倒是頗有一種“奶獸裝逼”的意味,可愛滑稽得很。
虛空中的聲音被這幅畫麵萌得要死,然而時間緊迫不容多想,他隻能急促地說道:「上神,白澤族長托我帶話,說餘歇上神也在此方世界,您要是……啊!」
哢嚓一聲,虛影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