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丁丁堆起比咖啡還熱氣騰騰的笑容:“陳老師,終於見到你本人了,你本人比視頻裡要帥一些。”
陳新夏其實也覺得眼前這個人比視頻裡要稍微順眼一點,也許是火鳥頭不再那麼蓬鬆炸眼的緣故。
當然也有可能因為,這個人主動付了60塊錢咖啡錢的緣故。
最起碼讓他看到了,這個人以前那種理直氣壯的白嫖心態,總算有所改變。
丁丁套近乎:“聽說陳老師你是,北京電影學院的教授?”
見陳新夏點頭,丁丁用手捂心:“我何德何能,人生第一部片子,居然由一位北電教授來為我剪輯。”
陳新夏就道:“Pro rubiks是我和我朋友一起創建的視頻剪輯網站,所以我才會在線上進行視頻教學。”
這就是陳新夏和北電其他教授不一樣的地方,彆的人很樂意在教學之外,接一些和電影相關的、專業對口的工作,一年下來掙的錢絕對比本職教學工作多。
但陳新夏還是不想投身於商業中,而是創建了國內最大的剪輯網站,希望培養出一批專業的剪輯人才來。
陰差陽錯就遇到了丁丁。
陳新夏喝了一口咖啡,不由得問道:“你說你的電影破千萬了?”
其實這件事陳新夏已經確認過了,糖果視頻現在可以查詢每日票房動態,那部名叫《尖叫屋驚魂夜》的電影,的確是位列榜首,遙遙領先。
陳新夏說實話,覺得很不可思議。
他記得自己在這部電影的剪輯上生了多少悶氣,全都是這個叫丁丁的要求太多,讓他剪出一個不存在的鬼也就罷了,還想當然提出讓他剪出小醜甚至外星人出來。
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陳新夏當時本著快速剪輯的意圖,隻抓取出一條主線來,粗剪和精剪之間隻隔了四天,來不及處理的鏡頭直接碎片化和模糊化處理了,沒想到就是自己這種粗劣的剪輯,居然讓很多看過電影的網友憑空臆測,對電影進行了無數腦洞清奇的分析。
陳新夏看著評論就有些汗顏,他不覺得是自己剪得好,而是認真思考過,會不會這就是這個叫丁丁的導演,試圖表現的意圖。
他也不知道他無形中給丁丁帶了一層濾鏡。
就聽丁丁嗬嗬一笑,道:“日本電影大師平川島澤在他拍攝的意象電影《獸》中,就從頭到尾沒有出現任何一個野獸,鏡頭最多給到淺水下,一圈泛起的波紋。”
“可他這部電影,卻讓所有人都認為的確存在一隻獸,你可以說有一隻虎視眈眈的真實猛獸,或者盤踞在心底的野獸,又或者人們的冷漠和隔閡,培育出了這樣一隻看不見的猛獸,但怎麼看,就是觀眾的事情,導演隻負責拍。”
“我的電影也一樣,從我的角度來看,若是有人突破了我所設的限製能發現更多的東西,這其實是我的榮幸。”
陳新夏有些驚奇地看著端著馬克杯平靜地說出這一番話的丁丁。
這一刻,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還是那個死乞白賴瞎說八道就要白嫖的那個,丁丁嗎?
現在說他像個浸淫電影圈多年的專業人士,一個真正有想法的導演,也不為過啊。
丁丁喝了一口咖啡,微微一笑。
故作輕鬆地背出這段話之後,他就心懷大暢地看到對麵的陳老師被他的一番話徹底震住。
不枉他背了一個晚上的,平川島澤《人物訪談》!!!
管用!
真的管用!
最起碼對陳老師來說,很管用!
作為一個即將稱霸,走上大殺四方道路的主公(丁丁自封的),有文化很重要好不好!
大老粗劉邦翹著腳丫子大罵儒生之後,反而被他看不起的儒生大罵姿勢水平不夠。
你猜劉備去見諸葛亮,有沒有提前做、功、課?!
陳老師,俺丁丁真的對你很上心好吧,為了把你綁上賊船,哦不是,是拉入麾下,也算是煞費苦心了有木有!
“我的第一部電影陳老師你是知道的,製作非常粗糙,為了省錢連字幕都沒有加,萬幸就是這種偽紀錄片風格,在恐怖電影市場上泛起了一點微不足道的水花。”
“從那時候起我就下定決心,要走出粗製濫造的泥潭,用電影的手法真正拍攝和製作一部電影,”就見丁丁顫巍巍掏出一份劇本和拷貝:“所以我的尖叫屋係列第二部,從頭到尾,從開拍到現在攝製完成,我都是完完全全按照電影的思路和方法來拍的。”
陳新夏又是一愣:“你拍第二部了?”
他接過丁丁的劇本,發現丁丁沒有騙他,這次的劇本不僅人物設置明白,加入了分鏡頭腳本,甚至還有演職人員的名單,和拍攝日誌,
陳新夏不由自主誇讚道:“有樣子了。”
是電影的樣子。
他對丁丁的進步嘖嘖稱奇:“才兩三個月的樣子,你就能拉起架子,拍出一部真正意義上的電影了……”
而且,對電影的很多東西,前期後期,甚至攝影方麵你的知識,居然能說得頭頭是道。
就見丁丁謙虛道:“老師說笑了,電影什麼的都是大家協力完成的,我丁丁發揮的作用其實很小,在剪輯這方麵,我更願意聽你陳老師的,比如說這裡,這個記憶碎片這地方,老師你覺得應該怎麼剪輯一下?”
陳新夏剛才已經粗略看過劇本了,知道這是一個人格分裂的故事,人格之間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但相聚在一起卻會發現一些共同的記憶。
他下意識就道:“可以用跳躍剪輯,這種剪輯方式經常用來表達主體前後截然不同的狀態,就好比做個噩夢,上一個鏡頭這個人可能在睡覺,下一個鏡頭他就有可能遇到打鬥或者其他激烈場麵。”
丁丁一邊聽一邊虛心求教:“還有這個地方,發現真相的一刻呢?還有這裡,這裡……”
丁丁耐心地聽著他說完,滿意地點了點頭,將劇本遞到了陳新夏手中。
“我對您的剪輯方式沒有任何異議,請您就按照您剛才說的,將這部片子完整剪輯出來吧。”
和親愛的陳老師套了一個多小時近乎,還付了60塊錢咖啡費用的丁丁終於嘩啦一下脫下文質彬彬的外衣,露出了原本的猙獰麵目。
……
丁丁鑽上車,擦了一下袖口的咖啡漬。
“我看陳老師想潑我臉的,但是手抖得沒潑成,光潑我袖子上了。”
丁丁嘿嘿笑:“陳老師還是太簡單太單純太軟麵團,對我這樣的人他不當場報警還等什麼呢,居然還猶豫,這不是等著讓我白嫖一回又一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