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章楚反應過來,“你是說這是你父親的寢宮?”
“對啊,我弟弟那麼小一隻,當然是跟我爸住一起,哎呀沒關係,走吧。”
章楚滿頭黑線地被拉了進去。
裡麵的牛頭人一看是燭陰,便互相使了個眼色,跟企鵝似的排成一排舉著鋼叉離開了。
魔尊寢殿的內部構造極其簡約冷淡,跟魔尊其人很不相像,魔尊高貴典雅,衣著華麗,不染凡塵,寢殿卻冷清得像個監獄。
偌大的寢宮,隻擺了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初次之外,便再無其他家具擺件。
他注意到那張床上麵的牆壁有一大塊的顏色跟其他區域不同,像是最近剛卸下什麼掛件,稍顯突兀。
不過章楚並沒在意,也無意在彆人臥室裡亂看亂問,他說:“你弟弟呢?”
回頭看,見燭陰不知何時也注意到了那塊空白,眯了眯眼睛,又恢複嬉笑神色,他指指側方,那裡有一道厚重的簾子,“在裡麵。”
他帶章楚走過去,掛滿羽毛的簾子向兩旁拉開,一個跟剛才性冷淡風裝飾風格完全不同的搖籃出現在麵前。
而裡麵,躺著一個如蓮藕丸子般的小孩。
那孩子看起來不足周歲,但容貌已隱約有驚豔的架勢,一雙淡藍色的瞳孔仿佛天地間最清透的湖水,他眼睛不似普通孩子般溜圓,而是微微狹長,日後大概是雙丹鳳眼,一雙紅嘟嘟水潤光澤的嘴唇外翻著,看見他們,突然顫抖起來。
燭陰熟練的捂住耳朵,順便騰了一隻手蓋著章楚的。
章楚不明所以,下一刻,那孩子張大嘴巴,爆發出驚人的哭喊聲,“哇——”
燭陰大聲對他道:“從小就這樣,見了人一定要先哭一哭,等他哭累了就好了。”
章楚額角直跳,被這有力的哭聲震得心臟疼,他說:“你就這樣放著他哭?”
“我也哄過,可這小東西難纏得很,我爸抱他還好,我要是抱他,他指定哭得更凶。”
那孩子哭得真情實感,臉頰都因缺氧而泛紅,喉嚨打著哭嗝,一抽一抽的。
章楚受不了這孩子這樣哭下去,伸手將他從搖籃裡抱了出來,輕聲哄著。
神奇的是,小孩落入到章楚懷中,兩秒鐘便停止了哭泣,隻睜著一雙霧氣朦朧的鳳眼看著他,神情還有幾分委屈。
燭陰驚得長大嘴巴,“不是吧,這就不哭了?媽,你哄孩子的速度比我爸還快啊。”
章楚也沒想到,他輕拍著小孩的背,“你弟弟叫什麼?”
“相柳。”
“相柳……”章楚看著相柳的眼睛,慢慢地,裡麵仿佛有什麼旋渦一般,讓他看得入神,“他長得……”
“他長得什麼?”
章楚晃晃腦袋,把剛才那突然湧上的念頭壓了下去,繼續哄孩子,“沒什麼。”
小相柳在章楚懷中輕輕眨著他的眼睛,也不哭鬨了,反而很認真地凝視著,藍色眼睛一撲閃一撲閃,就那樣看著他。
燭陰見他姿勢熟練,不像是生手,“你以前帶過孩子?”
章楚頭也未抬,“沒吃過豬肉也總要見過豬跑。”
這時,殿門口傳來腳步聲,兩人下意識回身,就見魔尊正低頭往裡疾走,像是有什麼事要做。
下一刻,他顯然意識到什麼,抬頭去看,直直對上了章楚的視線。
彼此皆是一愣。
燭陰奇怪道:“爸,你怎麼大上午的回來了。”
桑冉頓住腳步,看了看章楚手中的孩子,道:“你弟弟剛才哭得太凶,我以為出了什麼事。”
燭陰哦了一聲,跟章楚小聲解釋,“我弟弟因為小時候身體不好,我爸去西方佛界那裡要了一個寶物,能隨時監測他的身體狀況。”
章楚尷尬極了,在彆人的地盤,跑到彆人的臥室,手裡抱著彆人的孩子,還被人家抓了個正著。
而桑冉的視線停在章楚抱著孩子的手上,片刻後,又恢複了那種人前高貴典雅的模樣,“章行長喜歡孩子?”
章楚慢慢把小相柳放回搖籃,壓下尷尬,“唐突了,小公子很可愛……”
桑冉露出微笑,“無妨,你們可以在這兒繼續玩一會兒,沒事的話本座就先回去了。”
燭陰不知想到什麼:“爸,你要不陪章行長轉一會兒,我想起過兩天夜蘭節,我還沒跟小綠嬈說好呢。”
桑冉聽到那個名字微微皺眉,“不要胡鬨。”
“知道了知道了,我心裡有數,那你陪章行長玩一會兒啊。”說著,燭陰衝章楚眨眨眼睛,一溜煙兒跑出了宮殿。
章楚內心大罵。
偌大的寢宮頓時隻剩下他和魔尊,還有搖籃裡幾乎可以忽略的小娃娃。
桑冉似乎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看向章楚。
章楚指著孩子莫名道:“他睡著了。”
說完這句,章楚覺得傻透了。
桑冉卻唇邊蕩開笑意,向他走來。
章楚就站在搖籃邊上,桑冉停在了幾乎與他咫尺的距離。
章楚突然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見魔尊直立的樣子。
魔尊身材高大,胸膛寬闊,卻並不顯得雄壯,而是一種恰到好處的健美,他腰身纖瘦,黑色鎏金帶纏在上麵,憑空多了幾絲禁欲的氣質。
桑冉在他麵前停下,伸手逗弄搖籃中的小孩,“很奇怪,他見到你竟然不哭。”
章楚順著他視線向下看,“他很愛哭嗎?”
“愛哭,經常哭得我頭痛,跟燭陰小時候一樣。”桑冉眸中露出一絲溫情,“蒼月殿內的下人們都換過好幾輪了,不合他心意就要哭鬨,實在費心。”
章楚把視線慢慢移回魔尊臉上,這個男人外表強大,內心卻很細膩,早早成了鰥夫,也能獨身一人把兩個孩子拉扯大,委實不易。
“不過,比燭陰小時候,還是好養了些。”桑冉聲音低醇平緩,帶著暖意,“燭陰幼時,正是我很忙的一段日子,那時我每天要操心的事很多,顧不上照看他,小小年紀,見哭鬨不頂用,就撒起潑來,整個蒼月殿都不知被他拆掉重建過幾次了。”
桑冉搖搖頭,笑道:“長大後這個毛病也留下了,還是動不動愛拆宮殿,他到你家的那幾天,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吧。”